Angerboda

恢!复!单!身!(≧∇≦)/

【石青】百鬼夜行夜07 川赤子

爆字数注意,合计大约一万八千字(我的头发都快没了 _(:3 」∠)_)

本期客场冲田组,大概是战线拖了太长的原因写到后面就不记得前边是什么了,咳咳……


即将死去的人对活着的人说:

“请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这是多么没有道理的话啊?

单纯的存活,维持生命,那确实是很简单,可怎样才算是好好的活着呢?

对于不幸活下来的人,再也找不回从前的日子,再也看不到喜欢的面庞,无法继续那日复一日自然平淡的点点滴滴,这样的他们,又怎么可能好好的活着呢?

所以说,别自以为是了。

未来从失去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分崩离析,那句话不过是对于独自苟活于世的不幸者的枷锁,是逝者对生者充满恶意的诅咒。

比起好好活着什么的,我更想听见……


“等等我啊。”

“嗯,这不是好好的等着你吗?”


不可以不听话,不可以不懂事。

看到隔壁大灰狼了吗?

他们不听话,他们不懂事。

耳朵什么的,全被揪掉啦。

尾巴什么的,也被砍掉啦。

耳朵掉到河里,变成会流血的鳃。

尾巴掉到河里,跃成一条大鲤鱼。

那可不能吃啊。


“其实我超级讨厌童谣的……”

青江坐在河边上,一边钓鱼一边跟充当坐垫和靠背的石切丸讲话。

“很多都意义不明,而且深究下去多半没好事。”

“嘛……反正只是哄小孩子的东西不是吗?”

童谣,并不是安眠曲。

“传唱童谣的目的是为了告诫孩子们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吧?为了起到教育目的,内容恐怖一点也是正常的。”

“教育目的?你确定真的可以起到教育目的?”

“哈哈,当然也有部分会包含政治目的啊,比如说撰写童谣民歌什么的传唱出去,然后在内容里暗中讽刺对手什么的。大人们阴暗起来,是连小孩子的玩意儿都不会放过的哦。”

“你很懂嘛?”

“那是当然,你也想想我活着的时候是干什么的呀。”

“好吧,不过现在先把童谣的作用和目的放一边吧,等我一下石切丸。”

青江少见的主动从他身上站了起来,将鱼竿递给石切丸,然后清了清嗓子。

“唱够了没有啊小混蛋们!!!!!”

他爆发出愤怒的叫喊,冲着石桥上那群又是唱歌又是朝河里扔石子儿的熊孩子吼了起来。

“好好的鱼都被你们吓跑了!我家式神晚上饿肚子了我让他来吃你们行不行啊?!行不行啊?!哎你还扔?!我记住你的脸了啊小混蛋!!!”

青江撸起袖子就冲了上去,桥上那群看他好戏的孩子们顿时一哄而散,跑的比驱魔师还快。

“哈哈哈!妖怪追上来啦!”

“追上来啦追上来啦!”

“给我等着!我要把你们变成鲤鱼精扔水里去!”

青江气喘吁吁的跑了一通,结果自然是什么都没逮到,反倒是把自己气的鼻子眼睛都皱到了一块。

“一点都不可爱!”

“嗯,青江最可爱哦,最可爱的青江,现在可以回来了吗?”

跟小孩子生气什么的,可是毫无意义的事啊。

桥下的石切丸笑着朝他招招手,接着摆正姿势等着主人回来坐下。

“话说他们刚刚唱的那首童谣,倒是让我有些在意呢。”

“嗯?因为太难听了吗?”

“跟童谣讲旋律就算啦,不管是《笼中鸟》还是《萤火虫》,在我听来都差不多呢,我指的是内容,这也是童谣的核心吧。”

“内容怎么了吗?听到鲤鱼什么的肚子饿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想来这个地方吧?”

待青江坐回来以后,石切丸把下巴磕在主人的脑袋上,保持这暧昧的姿势握着鱼竿。

“算是我非常想看的东西呢,只可惜过了这么久也只能物是人非了。这地方数年以前的系统非常有趣,城主管辖处理上级指派的任务,而整座城池的治安是由民间浪人自发组成的组织来维护的。他们名义上隶属政府,但实际上是脱节的哦,非常罕见的政与治分离。”

但即便如此,这座不大的城池却被治理的非常好,不用劳心治安和风化,城主就有更多的精力处理政事,而效命于城的浪人们,也尽心尽力的维持着秩序,遵守他们所认定的“诚”字。

“在我看来,那些浪人的忠心简直是奇迹,奇迹到在我活着的时候常常能听见关于他们的佳话。所以一直想亲眼看看,不过可惜了,我活着的时候无法走出神社,现在以式神的身份前来拜谒,这里却已经一无所有了。”

前主在上一轮政变中站错阵营后被处死,新任城主则将这里变为了统一而又普通的集权制,再无那些忠心浪人们的身影。

“政权更迭,想必当初也是一片腥风血雨吧……估计那些人们,多半也已经死绝了。狼是平民对他们的称呼,狼死在河里变成了鲤鱼,是说他们被驱逐的时候有人死在了河里,葬身鱼腹。”

“想着来见崇拜的对象,结果他们成了鲤鱼精,石切丸现在很失落吗?”

“还好吧,我早有心理准备,怎么说也有个几年了,什么事都可能发生。现在比起缅怀他们,我更焦虑自己的晚饭哦。”

说着,石切丸将视线重新投向了早已平静下来的水面,巧的是,他刚看过去,鱼钩就忽的沉了。

“哎?!”

晚饭?!!

这一发现立刻让石切丸欣喜的收起了鱼竿,青江也跳起来帮上了忙。木制杆子绷成夸张的弧形,宣告着这次的猎物有多巨大,石切丸和青江一边耐心的跟水底的大家伙周旋,一边小心翼翼的防止竿子被压断,猎物的重量前所未有的大,拖住鱼线的拉力也强的不行。只是他们原本满怀期待,可激动的心情却随着时间的流逝和越发强烈的妖气渐渐冷了下去,一番搏斗以后,水下奇异的生物总算被拖出了水面。

那颗脑袋刚一露出来,他们就无奈的叹了口气。

啊啊,果然……

人形,却无法说成是人的怪物,躯体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纤细的手指之间长着透明的薄膜,像蹼一样。生着一张漂亮脸蛋的东西伸出艳红色的指甲,从鱼钩上取下石切丸挑了半天才决定用作饵食的镜饼,闻了闻,然后嫌弃的扔到了他的脸上。

绿色的式神被红色的怪物砸了一头的水,就连青江都受到了波及,事情发生的有些突然,以至于直到妖怪翻着白眼趾高气昂的划水游走以后,浑身鱼腥味的青江才回过神来。

“什么脾气!!!”

青江捡起岸边的石头就往水里砸。

“镜饼很贵的好嘛!不吃就不吃你拿什么拿!挂鱼饵很麻烦的啊!”

“啊……晚饭没了……不过妖怪吃下去会烂肚子吧……”

比起青江,石切丸更心痛的是本以为到了嘴边的晚餐。

“区区一只小妖怪,居然敢拿眼睛白我们!反了你了!”

“好了好了,冷静点啊青江,你是驱魔师啊看一下你的身份……”

而且石头扔水里能有什么用,能把晚饭重新砸出来吗……

“他刚刚朝你翻白眼了!凭什么!只有我可以白你!”

“凭什么?我凭什么要被你翻白眼?而且你这理直气壮的态度简直……”

简直不可理喻。

他很想把这句话说完,然后学着青江的样子翻一次眼皮,不过赶在这之前,水面掀起了不小的波澜,红色的漂亮生物再一次出现在了他俩的视线中。

妖怪现身了。

手里还捧着一堆的石头。

“哎?”

“我了个去……”

护主心切的式神连忙把没反应过来的主人搂进怀里,就这样被狠狠的砸了十几块沾满青苔的小石子。


“厉害了啊……现在就连小妖怪都那么猖狂了……”

青江和石切丸湿漉漉的站在大街上,因为身上的鱼腥味太重,已经被三家旅店拒绝入住了。

“一定是风水不好,是石切丸选的地方不好的缘故,全部都是石切丸的错,你不说来这个地方就没问题了!”

“不过就是只小妖怪,你不要反应这么大啊……嘛,虽然脾气不好还这么凶的鲤鱼精我也是第一次见……等等,那个是鲤鱼精吗?我好像没看到尾巴……”

“反正手指间有蹼,没尾巴的话就是川赤子了。”

“川赤子啊……”

“怎么了?你看上人家了?!”

“哈?怎么联想到的???”

“他出水的瞬间你明明可以砍死他的!”

不愉快了一整天的青江抽泣着看了他一眼。

“果然是看人家长得好看想移情别恋了吧?!”

“哪有?!还有我为什么要砍他……没什么威胁,又没有委托的时候顺其自然不多干涉,这不是我们的惯用准则吗?”

“还学会用我定的规矩来压我了??”

“这,就说没有了……”

“我跟你讲!那货除了好看没别的用了!你连(哔——)都不行的!川赤子上岸过久会死的!”

“为什么我要跟妖怪做那、那种事啊!”

“哼,那要跟我做吗?”

“大街上不要。”

石切丸摆出了拒绝的姿势,然后看了看青江顿时苦下来的脸,想想还是伸出手去给他揉了揉。

“别生气啊……”

“没生气……就是觉得今天不顺……”

“不顺也正常,谁都不可能万事如意的啊。”

“居然连个小妖怪都能爬到我的头上来了!”

“他根本就没爬到你的头上来,不,连岸都没上。”

川赤子是很普通的妖怪,平常的时候都融化在水里,窥不见形体,传说他是由溺死在河中的怨灵幻化而成,会时不时的捕捉路过河边的人类,把他们拖进水里溺死,但是川赤子的存在本身限制太多,他们无法离水太久,不然很容易溺死在空气之中。

再者就是所有怨灵共有的一点,让他们挂念的事只要圆满了,那就到了消散的时候。

“没想到这儿的河里居然会有川赤子,看他那么轻易就被我吊了上来,周围的居民多少也应该目击过他吧?还是挺危险的。”

“可能才变成妖怪没多久吧,你看他居然还会对镜饼感兴趣,哼……”

“变成妖怪还不久,那他……”

可能死了也没几年……

“才不管他死了多久!快点找个地方住啦,我要画咒符,明天要把烧成灰的咒符扔河里去逼他现形!然后把他吊在桥上给人围观!”

“别这么小心眼啦,被你这么一来可是死的什么都不剩了呢,明明心愿了去还是有成佛可能的。”

“我又不认识他,对于他经历了怎样悲戚凄苦惨绝人寰的人生一点兴趣都没有,他也不需要我的怜悯。”

“行吧,那你去画吧,不一定要找到落脚的地方,你不是随手就能画吗?来,画吧。”

口头相劝不成,石切丸索性选择了放任自流,他找了个空地就坐了下来,看着青江一脸的“你画啊我就在一边看着你画”的表情。

“…………”

主人单手叉腰,不满的情绪似乎还差一步就要喷薄而出。但是石切丸很清楚青江的运转模式,他只是在闹小别扭,画符,驱散什么的,他根本就没可能去做那种事,若是自己心有余力,那还可以陪他闹一会,但眼下他自己也累的够呛,实在是不想动。

更何况……

其实从刚才开始,他就隐约察觉到了异类的气息。

分不清是善意还是恶意,但他很清楚,有人在偷偷的跟踪他们,现在的停留也是为了看看对方下一步的反应罢了。

不过,就在他跟青江僵持的间隙中,那个跟踪的脚步并没有停下,反而依旧我行我素的跟了上来,毫无顾忌。

哎?难道自己判断错了?只是个碰巧同路的过客吗……

“石切丸。”

不明人士即将跟上来的前一刻,青江突然开口了。

“在。”

“回去。”

…………

这是来自主人的绝对命令,式神想都不想就消失在原地,变回灵体的形态围绕到青江的身边,同时提高了警觉。

就连青江都感觉到了吗?果然是敌人?可是这大大咧咧的跟踪方式……

“那个!打扰一下!”

正当他和青江严阵以待的时候,转角那儿传来了一个元气满满的声音。

“抱歉抱歉~请等一下!”

“…………”

青江就这么看向来者的方向,发现对方是个还没完全长开的蓝发少年时则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容。

他原本听话的等在原地,只是跟少年的距离缩短到了一定程度后就开始后退,坚决不让少年进入到可以互相厮杀的范围界限。

“啊……那个……”

察觉到了青江所认定的安全距离,少年有些不好意思的停了下来,隔着约莫五六尺的距离向驱魔师喊话。

“抱歉打扰了,我刚刚在街道上听到你们在说河里的……哎?只有你一个人?”

少年披着浅蓝色的羽织,不长不短的头发拢到脑后扎了一簇松松的辫子,细细一看,眼角还有颗小小的泪痣,跟下午看见的川赤子一样漂亮可爱。

“嗯,只有我一个哦,我喜欢自言自语请不要介意~”

“自言自语?”

“没错哟。”

“啊好吧,是这样啊。”

小小的少年也笑了起来,露出跟青江一样的表情。

“你说了河里的妖怪?”

“嗯嗯,河里有妖怪哦。”

“是什么样的呢?”

“一只川赤子罢了。”

“川赤子是……”

“是生长在水里的妖怪,据说喜欢把行走于河边的人拖下水溺死,不过也不一定,妖怪个体间也是有差别的。”

“哦,是这样啊!”

少年的眼中闪烁着光芒,没有畏惧,没有厌恶,有的只是单纯的喜悦。

“你是驱魔师?”

“正是。”

“太好了啊~可以委托你帮忙吗?”

“要我驱散那只川赤子吗?”

“不是不是。”

眼前的孩子立刻摆了摆手,继而向着青江鞠了一躬。

“请教我怎么收服他。”

“收服?”

“嗯,我想留在他身边。”

蓝色的少年抬起头,再次天真的笑了起来。


当天的住宿问题最后总算是解决了,青江大大咧咧的跟在名叫安定的少年身后,随他前往了他的安身之所。

“我现在在城主家做帮工,今天晚上轮到我休息,就出来散步,没想到遇见了青江大人,真是有缘。”

“哎呀呀,真是份好差事,不过你擅自带陌生人进城主家不要紧吗?”

“不要紧,我有单人的宿舍哟。”

“啊……有房子真好……能在那样的大人物身边占有独立房间,你也不简单啊,看不出来,安定君还这么小,居然……”

“你想多了哟,青江大人。”

安定带着青江走过白天发现川赤子的河流旁边,绕了个弯后便继续前进,不远处已经可以看到城中那最高的建筑了。

“我才没什么本事呢,只是个打杂的而已,之所以会一个人住,碰巧是因为现在没有室友罢了。”

“碰巧?这可真是不得了的好运呢。”

“我也这么觉得哦~”

沿着小路走到尽头,安定领着青江走进了后门,顺顺当当的把他带进了自己的房间。

用作下人宿舍的房间非常宽敞,目测下来至少也得有四人左右的容纳量,但是空落落的橱柜里却真的只有安定一个人的被褥。

“唔,没有被子呢,稍等我去借一床~”

“这么晚了别人都睡了吧?”

“不要紧不要紧,从被子里拖出来就好。”

“你的工友们有多余的被子?”

“没有啊,一人一床,总管发的。”

“那你去哪儿借?”

“问他们借啊,请隔壁的人凑合着睡一晚不久好了?”

“啊……谢谢,麻烦你了。”

安置好青江以后,安定这才露出安心的表情,蹦哒着转身离开了。月光将他的影子投影在地板上,欢快的像尾跃出水面的鱼。


后来,过没多久安定就顺利借来了被褥,两人同宿一寝,一晚上下来算是相安无事。身为雇工的安定很早便起了床,手脚麻利的穿好衣服系好头发,撸上袖子就算是准备完毕。

“到中午我就有空了,青江大人请随意哦!睡到中午或是出去逛逛都没问题,但是等我休息了以后一定要带我去河边收服那个家伙啊~”

“啊啊,知道了。”

“再见!”

精气神十足的安定说着就跑了出去,还欢快又活泼的跟差点被他撞到的工人们问好。

虽然没人敢回应他。

“…………”

青江仔细的看了看他越跑越远的身影,随后啪的一下拉上了房门。

“感觉如何啊石切丸?”

他向听到召唤后出现在身边的式神问。

“乍一看是个很可爱的孩子。”

“其实不然,是吧?无形之中透露着十足的危险性呢,昨天晚上那一觉睡的可真是心惊胆战,就算一梦醒来看见他在我床边磨刀我都不会觉得吃惊。”

“但他不会杀人的,在他身上徒有戾气,却没有血的味道,他不曾杀人,只是煞气凝重。”

石切丸压低了声音说道。

“很奇怪呢,一般来说杀了人,然后隐藏杀意才是正确的行径,像他这样毫不在意,毫不掩饰的露出自己的杀意,与此同时却不做任何的小动作……实在太奇怪了。”

凡事都有因果,只是安定君向他们展现出来的结果,根本匹配不到合理的原因。

“没准这是个很厉害的小家伙哦,说不准是哪里派来的暗杀高手什么的,啊啊,是不是要暗杀城主呢?按照你所说的,现在的政权建立还没多久哦。”

“那教他习武的人得多可怕啊……而且还是同一点,他杀气这么重,不可能不引人怀疑,要在惹人注目的情况下杀人,是不是太难了呢?”

算下来根本就是一点好处都没有,何必?

式神的疑问没有想通,门外便传来了熟悉的寒意,少年的脚步声欢快的踏在走廊竹制的地板上,这次石切丸没有隐形,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待在房间里迎接了他。

门被打开,背景换成了炫目的朗朗白日,使得安定的表情更加清晰起来,他确实是微笑着的,甜的像是天真的邻家小孩,只是眼角坠着的泪痣充满不祥。

他把一叠饭团放在榻榻米上,向青江说道:

“差点忘记给你准备早饭了,我这个主人做的真是糟糕,啊不对严格说起来这里的主人我不是我,是身为城主的城主大人呢。”

“太谢谢了,安定君。”

青江躺在石切丸怀里,石切丸则抱着青江,式神和驱魔师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盯着蓝发的少年。

“这款待简直是盛情的让我不知如何是好,一会定将我毕生所学全部教授给安定君哦?”

“那真是太谢谢了青江大人。”

眼看目不斜视的少年送完了早饭就想走,青江出声叫住了他。

“安定君。”

“嗯?”

“嘛,没什么,没想到你居然没有别的话要说呢。”

“说什么呀青江大人,我什么都没看见啊,不管是高大的成年男子还是穿着绿狩衣的式神什么的,完全看不见呢。”

“那真是太好了。”

青江坐起身来,向他行礼致谢,接着在目送他再次离开了以后,拉着石切丸就离开了这个地方。


“这座城绝对有问题,绝对……”

一路跑回到大街上,青江看着远在身后的大宅松了口气。

“为什么没成年的小孩子会那么诡异啊,他待人处事的原则没问题吗?”

“问题什么的肯定有,嘛不过我觉得他没有多少针对我们的意思……”

“你那迟钝的直觉就算了吧,跟我的敏感比起来完全不值一提,不管是对周围环境的侦测还是在床上都是我赢不是吗!”

“为什么这个时候要讲黄段子啊?”

“太不顺了,从昨天开始就不顺,石切丸我不开心,可以怪你吗,都是你说要到这儿来的。”

“冷静点青江,静下心来,不要混乱,好好感受一下这微凉的风……”

青江随着石切丸的指示闭上了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风凉凉的,早晨特有的舒适钻进了鼻子,让他真的不由自主的放松了下来。

“啊啊……还不如露宿呢,第一次觉得露宿比睡床上舒服……”

“…………”

“石切丸,一会要不要去吃早饭?今天算是特例哦为了冲洗霉运我们好好的花点钱吧,如何如何?是不是很兴奋啊?”

“…………”

“石切丸?”

青江睁开眼睛,一眼就看到了将他俩团团围住的武士官差们。

“……我的直觉为什么迟钝了那么多?是被风吹的吗……”

“就算察觉了也没什么用啊……”

石切丸一脸的无奈。

他们俩一般不对普通人出手,更何况对方还是官府的权势之辈,所以权衡之下,石切丸和青江乖乖的选择了被一众人等带到了僻静的拐角处,幸好对方并没有铐走他们俩的打算,只是单纯的问话。

为首的官差一身正装,须发已经泛白,苍老的面容严肃的注视着外表看来是人类的式神和驱魔师。

“知道为什么叫你们过来吗!”

“不知道。”

两个良民回答的一脸老实。

“哼,我现在问你们的问题,你们全都要老实回答!”

官差不屑的看了看他们,走近以后压低了声音。

“你们昨天晚上,跟那个名叫安定的家伙待在一起吗?”

“哎?”

“别想装蒜!他是昨天晚上把你们两个带回城主家的吧!”

“是这样没错,但难道借住城主家的下人房是违法的??”

“那自然不会,城主自从接任以来一直勤政爱民,这点小事他当然不会介意,关键是将你们迎进去的人!”

老官差的声音更低了,脸色也愈发的不好看起来。

“你们跟他是什么关系,说!”

“昨天晚上刚刚认识,借宿一晚。”

别的没了。

“就这样?”

“不然呢??难道要做睡前运动吗?”

“青江你正经点啊……”

石切丸光是现在就已经觉得够麻烦了。

“不过真没别的了,我们昨天才刚认识,也是昨天才来的这座城,之前一直都在其他地方漂泊着。”

“原来如此。”

老头鄙视的看了他们俩一眼,哼了一声。

“是跳大神的?难怪能和那种人混到一块呢!”

“你对我的职业有什么不满吗?别把我说的像是伪物一样!”

咒你啊信不信!

不过赶在他真的将咒语念出来以前,石切丸捂住了他的嘴,选择息事宁人。

“我们俩的办事能力还是不错的,好评很多,如果大人想要驱魔什么的也可以找我们。”

“老夫可没那么多破事,老夫见过的死人比你们跳过的大神还多,根本不惧鬼神!”

“那还真是厉害,不过安定君怎么了吗?”

石切丸看着面前眉头越皱越紧的人,问出了最想问的问题。

“……你们俩当真是从别处来的?说谎的话,我可是一下子就能查到的!”

“您看起来也是办案多年了,对方有没有说谎,看一下就能看出来了吧?”

“哼……离那个小鬼头远一点。”

面前的官差维持着苦瓜一样难看的脸,丢下这句话后就走了。

“跟杀人犯待在一起,到时候你们连脑袋是怎么掉的都不清楚!”

“我们的脑袋就算掉了也没关系哦。”

等人走后,总算可以说话的青江没好气的怼了一句,可惜对方已经走远,听不见了。

“真是没礼貌……这破城子到底怎么回事啊……”

感觉自从来了就没好事。

“杀人犯?安定君身上果然发生过什么吗?不过先不论这个头衔……我觉得他不像是杀过人的样子。”

还是那句话,他身上没有屠戮者应有的气息。

“不过既然有官差在调查他,那说明他多多少少跟凶杀案扯上过关系吧,感觉我们踩浑水了哎石切丸。”

“可是你都接了人家的委托了,活得好好干啊。”

“也是……”

至少就先把安定的委托完成吧。

眼下的目的地,是生存着红色妖怪的河流。


不过,青江和石切丸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走在外边那么久了,问话和探听口风的本事早就烂熟于心,特别是青江,面庞较好笑容莞尔的驱魔师光是往路上一站,就能引来不少走街串巷的好事之徒。

听说在他们到来之前,这座城里已经出现了两具尸体。

全部是城主的心腹之人,其中一位还是意气风发的武术高手,平日行路就连随从都敢不带,当然,他也是最早阵亡的一个,被人发现死在了河边,头身分离。

听说头颅从脖子那里被齐齐的削了下来,血液飙溅的到处都是,就连河水都被染红了部分。

另一个则在出了风声之后小心了很多,可也没多大用,当时是深夜,伸手不见五指,也是在河边,那刺客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刀剑仿佛长了眼睛一样瞄准为首主人的脖子就削了过去。

“然后,官府默认的刺客似乎就是安定了,听说他有空就会到河川边上来,因为在城主家帮工,对于死者的行踪也有一定程度的掌控,再加上人缘不好,得来的证言也对他不利。”

“可他不是到现在都没进去吗?”

“那是,因为不论大家再怎么不喜欢他,他都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啊。”

第一次案发的时候他确实去了河边,但在事发的不久前就乖乖提着水桶回去了,包括总管在内几乎全部的工人都看到了他。第二次他正巧和室友发生了争执,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自己的前室友打趴到了地上。

如此一来,嫌疑再大都无法定案。

“这样的话,不是应该考虑其他可能了吗?比如说,河里的妖怪什么的……川赤子会用刀吗?”

“这可不好说……之所以继续怀疑他,多半是因为他那毫不掩饰的恶意吧,听说他就算是被怀疑了,也毫不避嫌的继续往河边跑,看到官差们也是一脸的挑衅。就差没直接在脸上写‘来抓我呀来抓我呀’。”

“正常人都不会写的……”

“那老头子是个老捕头了,是从其他地方调过来的,毕竟几年以前这儿还是民间治安呢,他办案全靠直觉,咬准了安定就是不撒口,传闻他几次进言要把安定投入大牢,但都被城主以证据不足回拒了。毕竟人家可是理性与仁慈并存的城主大人啊,这种事传出去可不好听,所以只能硬着头皮把有杀害自己手下嫌疑的安定留下了。”

“那还真是辛苦,即使这样也要保持口碑,城主什么的真不容易。”

“怎么说也是好不容易整死前主,才抢到的实权啊。”

“没错哟青江大人,而且抢的过程也不容易,当时都可以算是小规模战争啦。”

少年健气的声音从他们背后传来。

“之前治安组的人差不多都被杀了,明明是他犯下血债才得来的东西,现在却要处心积虑标榜自己的仁慈,想想就觉得可笑呢。”

安定提着大大的水桶,跑到了青江旁边。

“不过,我很喜欢他的这种假仁假义,毕竟这样我才不至于被扔进大牢去啊。”

“安定君的运气确实很好,身手也不错呢,走起路来都没什么声音。”

“大概因为我走路非常轻吧~不过呐……”

将袖子撸至肩膀,安定笑的一脸灿烂的准备起了鱼竿。

“我觉得自己走路已经很轻了,但还是比不过青江大人。”

“嘛……在外面跑多了,难免会小心翼翼。”

“原来如此,真是很奇妙的事呢。不过眼下先不管这些了!请教我怎样收服他吧!”

他朝着水面努了努嘴。

“他还在里面吗?会不会游到别的地方去?”

“有可能,川赤子的速度很快,化在水里的时候也看不见形体,所以无从判断他们在水中的行踪呢。”

石切丸耐心的给他讲解,但是安定依旧淡定从容,不声不响,像是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于是青江咳嗽了两声,算作圆场。

“那么,开始吧安定君,方法什么的我会很仔细的告诉你,可能否成功是看你自身天赋的。”

“哦,知道了青江大人!”

“知道就好,还有……”

青江指了指石切丸。

“这是石切丸。”

“石切丸大人好。”

安定终于“看见”了石切丸的样子,微笑着跟他打了招呼。

各方面来说,这孩子让旁者不爽的天赋真是太强了。


“你所说的收服,是指驱散还是缔结契约呢?应该是后者吧?结约,收为式神。”

虽然把一只川赤子收为式神什么的,想想还真是没必要,不过面前的少年倒是很快的点起了头。

“没错没错,就是那个!想留在他身边啊。”

“式神分为很多种,有了强大的主人那当然式神也会变得强大,甚至只要主人不死式神便能在距离主人不远的范围内保持不灭,但是这个规则只对原本就很强的式神起作用。先跟你讲清楚,就算你成功收服了川赤子,但因为它本身情况一般,肯定也没办法替你做什么事,而且……”

离水太久就会死。

“没事,我会把他好好的养在水缸里。”

“……川赤子是怨灵一类的,夙愿一旦完成就会消散。”

“没事,我知道了,到时候我会接受一切。”

“……去养只金鱼如何啊安定君?”

青江听不下去了,想劝少年放弃这完全吃力不讨好的事,但是安定全然不管,甚至看都不看他一眼,只顾笑嘻嘻的盯着水面。

看来养金鱼是没辙了,人家就是要养大家伙。

“收式神的方法很简单,以血为祭,画好图案形成阵法,最后念一遍咒语就行。”

石切丸接过话头,给安定讲了一下他早就烂熟于心的方法。

“咒语很简单,图案也很好画……”

他不紧不慢的跟安定讲着自己的学识,就像把安定当成了自己的弟弟般闲话家常。

“因为你的目标对象非人,所以没什么时机之说,只要施法就算完成了。”

“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石切丸直视安定的眼睛,接着说了下去。

“但难的是接下来的事。”

“接下来?收服以后还有事要做吗?”

“没错,式神被收服后,会无一例外的进入恍惚的状态。”

“恍惚?”

“说白了就是失去意识。”

什么都感觉不到,什么都感受不了。

“即使召唤他,给他下命令也不会有反应,如果不先试着叫醒他,那式神十有八九会永远沉睡下去,失去形态,失去意识,就这么飘散在看不见的风中,虽然也有极少数的例外,会有式神自己因为睡久了而突然记起什么关键点从而醒来,但那都可以忽略不计,唤醒式神是主人的任务,或者说是义务。”

不然,收服等同于抹杀,会将其置入谁都无法窥见的死境。

“那么……要怎么才能唤醒他呢?”

听到抹杀这个词,安定不由得皱起了眉。

“要念怎样的咒语呢?”

“这种时候咒语是不管用的哦。”

青江不知何时也学他蹲到了河边,看着时不时起点涟漪的水面。

“重要的是心。”

是主人和式神之间的距离和感情。

“一见面,想都不想的收服是不行的,这不是收服是驱散。只有相处久了,双方都觉得可以了,成为式神的一方相信身为主人的一方不会弃自己于不顾,并且有足够的情感积累足以唤醒自己,这才是缔结契约的合理时刻哦。”

“也就是说,要先交朋友?”

“正是,跟川赤子成为朋友,这着实不易,你有那个精力和功夫,早就可以去买金鱼……”

“好,那么就先想办法把他钓出来吧!”

“你到底对妖怪多执念啊?!你想(哔——)他吗?!你知道该怎么(哔——)吗?!”

“不要突然说这种话啊青江,就、就算周围没什么人也……”

“啊,鱼饵用什么好呢?”

“昨天挂镜饼的时候他上钩了,我去买一个吧?”

一听到鱼饵,石切丸立刻举手提议。

“镜饼?他会喜欢那种东西吗?”

“我觉得挺好啊,镜饼……至少昨天是钓上来过的……虽然很快就扔掉了……”

“那个不行的啦,难吃死了。”

“哎??我觉得还挺好吃……”

“该尝试点什么呢?”

“软软的,刚出锅的时候还冒着热气……”

“啊,其实我准备了不少的工具。”

“最好能有馅儿啊,甜的最好……”

“石切丸。”

青江终于打断了这不明所以的对话,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铜板。

“去买吧,想吃多少买多少……”

“唔!”

式神立刻抓走了主人递过来的钱,挪动着迟钝的步子跑走了。

“我端来的早饭你们没吃吗?”

“嗯,不好意思,因为急着出门就忘了。”

绝对不是因为怕你下毒什么的。

“青江大人不用吃一点?”

“我没事,习惯了。话说你的鱼饵呢?”

“准备了不少呢,因为想着不论如何都得把他先引出来对吧。”

“没错,都有什么?川赤子怎么说也是妖怪,一般的蚯蚓面团什么的我觉得……”

效、果、不、是、太、好……

后面半句,他几乎是咬紧了牙冠才说出来的。

安定从口袋里掏出来的是一盒蔻丹。

艳红色的,质地细腻,包装小巧精致,一看就价格不菲。

“……你想干嘛?”

“做鱼饵啊。”

“把这些抹在你的脸上然后由你跳到河里去勾引他吗?”

“不是,这是涂指甲的,而且我要挂鱼钩上。”

“你还不如自己跳河里呢!”

我认真的!我很认真的!

“为什么会想到用寇丹盒子啊?!这是什么钓鱼方法啊??”

“哎?我觉得他会喜欢啊。”

“怎么会有鱼喜欢这种东西?不要因为它是红色的就认定他会喜欢红色的东西啊!”

“嘛,先试试吧,我还准备了别的呢。”

说着安定就绑好了盒子,鱼竿一甩丢进了河里。

“别的?直觉告诉我别的也会很不妙……”

青江纠结的偷瞄了一眼安定那撑的鼓鼓口袋,觉得自己看到了姑娘家的化妆箱。

好吧……真的很不妙……

自己要跟这脑子不灵光还时不时让人寒毛倒竖的家伙待一下午吗……

光是想想就让他崩溃,但是等待的时间并不长,没等他崩溃过半个时辰的时间,安定的鱼竿就突然沉了下去。

“来啦!”

“什么?!”

看着紧扒着寇丹盒子被拖出水面的红色妖怪,青江觉得自己的脸又一次肿了起来。


“这是在干嘛?”

吃饱肚子回来的式神傻傻的站在岸边,看着捂着脸席地而坐的青江,还有隔着水面偎依在一起的安定和川赤子。

蓝色少年笑嘻嘻的给红色怪物的指甲涂上漂亮的红色,虽然怪物不会说话,但看的出他对指甲的颜色很是满意。

“这就……好上了?”

速度也太快了,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啊?

“是啊,好上了,我觉得接下来都不用麻烦了。”

青江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听到石切丸的声音就招呼他过来,像只小动物一样缩进了他的怀里。

“让他就这么收了对方吧,然后拿着那小红盒子就可以让它清醒过来了。”

“没那么容易吧……话说他们俩……真是很奇怪啊,川赤子是低等妖怪,连跟人交流都不会,但看着他们……”

总觉得像是熟识了很久一样……

妖怪的身体留在水里,不关注他形状怪异的手掌的话,远看就像是两个正当年的少年紧靠在一起,一个艳红如火,一个苍蓝潋滟,安定说着无法让对方听懂的话,传递着无法传递给对方的心意,眼神专注得像是在看许久未见的挚友。当然,情景也不是一直这么祥和的,过了一会不知发生了什么,两个小朋友突然就打了起来,四只手快速的朝对方的脸上身上招呼过去,毫不留情,再差一点就要上升到扯头发的地步了。

“安定君好像不喜欢鱼腥味啊,昨天都不肯让我碰他的被子,现在不觉得难闻了?”

“嘛,跟朋友在一块,什么都能包容下来吧?”

即使是打架,也看的让人安心。

朋友……吗……

石切丸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什么,但是稍纵即逝,他努力的想要回想起自己刚刚的思绪,但连起始都没有找到就被难听的嗓门打断了。

“你们几个!过来!!!”

是上午遇见的官差们。

川赤子在听到人类声音的瞬间就沉进了水面,安定也不露声色的收起了盒子,放回衣袋后从容自若的跟着石切丸和青江一起去了官差的面前。

“狡猾的小东西……”

老巡捕看安定的眼神简直像刀一样,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

“你刚刚在哪里?!在做什么?!”

“在钓鱼。”

安定回答的光明正大。

“从正午开始就一直在河边,除了陪我一起的这两位友人,其它看到我的人应该也不少,你去随便问问便是了。”

不用对方开口,他就清楚的知道了他想要问的事,直接把时间内容什么的全盘托出。

“你没有离开过?!”

“没有哦,哪儿都没有去,一直站在河边,直到你来找我。”

少年挑衅的看着面前已经压抑不住想要揍他的矍铄老人。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你……”

“难道钓鱼也违法了?还是说,我在众目睽睽之下钓鱼,逆了您的意了?啊啊不过您既然会来亲自找我,说明又死人了?真可怕啊……”

安定嘴角上扬,做出应该算是笑容的表情。

可是那双眼瞳却黑的看不见底。

“这次死的是谁啊?又是被断头了吗?”

“你这混蛋!!!”

巡捕拔刀出鞘,一步上前就要取走安定的性命,石切丸见状连忙护住手无寸铁的少年,不仅是他,老者周围的年轻巡捕们也面色复杂的钳制住了自己的前辈。

“绝对是你!一定就是你!!就算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法!只要杀了你就能结束了!只要杀了你!!!”

安定在对方的咒骂和怒吼中收起鱼竿,微笑着推开了石切丸拦在他面前的手。

接着,看都不看老人一眼,他就这么趾高气昂的走了过去。


河川的上游再次发生了残忍的凶案。

正午时分,光天化日之下,众人谁都没有看清,只记得像是突然有什么重物坠入河川了一样,激起了大片的水花。

而就是这一恍神的瞬间,城中总长便被取走了项上的首级。

“连环杀人案啊,真是可怕呢。总长,就是刚刚那爷爷的顶头上司?难怪这么激动哦。”

回去的路上,青江一边说,一边观察安定的反应。

“是啊,但对我来说,被冤枉什么的更麻烦呢。”

提着大大的水桶,安定有些吃力的走在路上,但跟刚刚的维护不同,这次石切丸完全没有帮他的意思。

青江也是,他保持着距离,不靠太近,安定给人的气息再次发生了变化,强烈的杀气中还包含着不知名的东西。

“刚才你都一直好好的跟我们在一块,完美证明呢,如果不是自己被迫做了证人,我都无法相信。”

“是啊,我得感谢你们。”

“不客气,我们啥也没做。”

只是莫名其妙的站在你身边而已。

“这下三个都去了,你的城主大人会头疼了吧?怎么说也是得力干将呢。”

“嗯,确实如此,不论是铲除异己还是推行新政,那三个都是城主的助手,会不顾一切的完成他下达的任务。”

“这座城,以前也这么和平吗?”

“和平啊,可和平了。”

安定敷衍的回复着,似乎再也没了掩饰的意思。

“之前钓鱼的时候就想问了,安定君……”

“什么?”

“你的手。”

石切丸向前一步,握紧了安定的手掌。

“手茧是不是太多了一点?”

“我得干活啊,石切丸大人。”

“怎么说你都还小,就算是日常的劳作,也有惯用手和不惯用手的区分,不太可能两只手的手心都起茧。”

“……我没有惯用手的区分。”

安定抽回了自己的手。

“干活的时候很随意,想用哪只就用哪只。”

“哎~是这样吗~”

青江晃荡着跟了上来,取出自己别在腰间的佩刀,握住刀柄后象征性的挥舞了一番。

“我还以为是因为用刀才磨出来的呢,像这样!不过我的刀不是很长,双手握刀的基本式最常适用的是打刀吧?”

最后,胁差的刀尖停在安定的面前,他淡淡的和青江彼此对视了一会,不带任何感情的放下水桶,走近青江纠正了一下他的握刀姿势。

“这样才对哦。”

他掰着青江的手腕,调整到了最容易发力的角度。

“这样,可以非常容易的砍掉对方的脑袋。”

在自己脖子那儿比划了一下,安定睁大眼睛笑了,他继续提着水桶,哼着歌谣,摇摇晃晃的走去了来时的地方。

“耳朵掉到河里,变成会流血的鳃……尾巴掉到河里,跃成一条大鲤鱼……要听话啊……”

要懂事啊……

这是青江最后听到的,来自安定君的声音。


青江和石切丸最后没有跟着安定回去,这样的结果是显而易见的,安定不介意,只是两个匆匆的过客,他没什么多余的感情分给他们。

他提着桶进门,正想倒进储水的大缸中,给自己一天的工作来个收尾时,走没几步便被突然杀出的一大波人围住了。

“……怎么了?”

再明显不过的来者不善,但安定像是已经习惯了,自顾自的干着自己的活计,在周围一圈眼光的注视下将水倒进了水缸。

“这是要抓我吗?”

“不要觉得我残忍,孩子。”

站在人墙背后的,是他不止一次见过的一城之主。

“我已经对你很包容了,其它工人不知和我说了多少次你行事诡谲,不按条例,不敬前辈,我都没有让总管开除你,但是现在不同。”

那三个人已经死了,这绝对不简单。

“眼下事发突然,我也得顾及性命,那位捕快经验丰富,他都认定了是你,那我不可能在家里养虎为患,你且收拾一下,随他去牢里住些时日吧。”

“住些时日……那是多久?我还有可能出来吗?”

名为安定的少年鄙夷的看了看远处的男人。

啊啊……胆小鬼……

离那么远……

再近一些,再近一些……就能砍掉那颗难看的脑袋了呢……

“不过没办法呢,城主的话得听,我知道的。”

他最终选择了束手就擒,被押送着离开了自己最后的仇人。


总长的葬礼还没着手准备,那具身首异处的尸体也才刚刚被送回本家,豪华的宅邸里传来嘈杂的哭声,闹腾的几乎要把人震聋。年迈的老人站在门外,直到目送自己上司的尸体被送了进去,大门被牢牢关上,他才神色凝重的转身离开。

走没两步,就看到青江站在路边,似乎是等他。

“需要为你的上司超度吗?价格优惠哦。”

“坑蒙拐骗,还想搞到我头上来?小心我把你抓进去,别烦我。”

“哎呀,还有什么事要忙啊?”

青江才不管气氛,自顾自的就跟着老人家跑。

“我要找证据,一定要想出那个人的手法!”

“啊咧?你不是已经把他扔到大牢里去了吗?”

“什么?我什么时候做那种事了?虽然很怀疑他,但抓人是要凭实际证据的。”

“啊啊好吧,稍等一下。”

青江回过头,似乎跟某种看不见的东西说了什么,随后才再度追上老巡捕的脚步。

“你没有向城主进言抓他吗?”

“这还没有,我只会汇报我所调查到的真相。但只要弄明白了他的把戏我就会立刻送他上断头台!可恶……肯定是哪里有时间差,让他足以杀掉大人!我早晚会揭穿他的!”

“为什么那么认死理啊……”

“多年的经验就是这么告诉我的,他绝对……”

“绝对什么?到底为什么要认死一个没成年的少年呢?”

“那个叫安定的,以前可是在新选组长大的啊!”

新选组。

青江终于从旁人口中听到了这个姗姗来迟的词。

“当时我还没来这里,但是城主剿灭新选组的时候,他就是漏网之鱼之一,他的前主冲田是新选组的栋梁,围剿之时他碰巧因为有事外出,躲过一劫,当时他年纪还小,最后也没有追查到他头上。现在他乔装打扮,潜入城主大人家,绝对是不怀好意!”

“你什么时候查到的啊?这可是大消息呢。”

“若是早点查到……吾主也不会死……可惜了,老夫终究是年纪大了力不从心,这才让这个小鬼逍遥了这么久!可即使向城主大人汇报,他也只是淡淡的让老夫退下罢了,果然,不给证据,城主是不会徇私枉法的……”

“你们是不是把城主想的太好了……啊不过也对,你的思想早就僵掉了。”

青江摇摇头,像是叹气一般的看向苍老的男人。

“通常来讲,不在场的证据已经这么明显了,就真的不考虑他不是凶手的可能性吗?”

“他……不可能……他那么多的行为根本就……”

“根本就解释不通是吗?那只是你们凡人的看法,在我们看来,常常到河边走是为了看望他的朋友,而每次都刚刚好的出现在凶杀现场附近是刻意的扰乱视线,那毫不遮掩的杀气也是如此。”

万事皆有因果。

属于安定的源起就是他需要扮演一个不讨好的角色,来吸引全部的怀疑和注意力。

“朋友?不可能,他没有朋友,常常去河边也是,那河里根本就没有任何的东西!”

“只是你们看不见罢了,毕竟妖怪沉溺在水里的时候,是透明的。”

“妖怪?”

“没错,妖怪。”

没有认识的人,可不代表没有认识的妖怪啊。

“你又瞎说什么呢!别再烦我了!”

“安定君说话非常的小心,这也是他惹人嫌的主要原因,可是仔细想想,他虽然拜托我们教他收服式神,但也从来没讲过他跟对方不认识。”

反过来说,他们俩不可能不认识才对。

“清楚的知道对方的喜好,不论是聊天还是打闹都自然的不行,彼此不熟的话是不可能的。川赤子不会说话,可偏偏就是愿意和他待在一起,照这个情况,听他的指令杀人也不是不可能……啊,不过这些话对你来说还是算了吧……”

他只是来看看情况,并不负责解说真相。

“你连川赤子是什么都不知道。”

更何况这真相并不为其所信……

“你只要知道,现在剩余到最后的城主大人是安全的,就行了。他只要少去河边走,就不会被砍掉脑袋,好好的待在家里好啦,城主嘛,待在家里就能办事啦,毕竟川赤子只能待在水里,要是上岸太久……”

啊咧?待在水里……

如果只是待在水里的话……

他蓦地想了起来,晚归时分的安定,传来的气息有稍稍的不同。

“啊……一不小心忽视了呢,果然是风吹久了反应变慢了吗……”

那看来,即使是家里也不再安全了。


“原来是新选组遗漏的狼啊。”

阴暗隐蔽的地下室里,安定被五花大绑着扔在地上,而站在他面前的,正是不久前才说要把他交给司法的城主。

“真是,白养了你这么久,我比不上你原先的主人吗?”

男人走过来,一把揪住他的头发,将他强行拖了起来。

“饭有好好的给你吃,你就知足了吧!跟着那群浪人们连饭都吃不饱不是吗?你还想着找我复仇?可以啊,要杀掉我们,来给你的前主血祭吗?”

血祭?

“噗……哈哈……”

听到这个词,安定紧闭的双眼微微张开了一些,他看了看近在咫尺的仇敌,像是看着从哪个不知名的小角落里蹦出来的小丑,不禁笑出了声。

“血祭?你不配……”

“…………”

“别想用你的血玷污冲田君他们……我才没有无聊到做那种事……”

你们只是其丑无比的配角,连名字都不配拥有。

“杀你们,不过是本能罢了,是我自己一个人的本能,只要一想到你们的脸,我就忍不住……想要砍掉你们的脑袋。”

男人狠狠的将安定摔回到地上,接着嗖的一声拔出了佩刀。

“先从哪里处理好呢?眼睛?还是鼻子?”

“哈哈……随你啊。”

因为地板的冲力而痛到弓起身体的少年,依旧坚强而狂妄的大笑着。

他深蓝色的眼睛在黑暗的房间里闪闪发光,像是在仔细辨认黑暗的轮廓。

“随便你,只要……你能做的到……”

“死到临头!还……”

滋溜一下,城主的脑袋飞了出去。

他的嘴巴还在扑腾着,还在念诵他未完成的台词,只是失去喉咙的支撑,让他那肥厚的嘴唇还有臃肿的舌头再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随后眼睛看到了自己疯狂溢血进而倒地的躯体,这才让大脑明了到了自己注定的死亡。

头颅落到地上,突出的眼睛像出水的鲤鱼。

啊啊……果然很恶心……

安定看着站在他面前,双手握刀的清光,用一如既往的怀念语调问道:

“呐,你也这么觉得吧?”


石切丸追到城中心的时候,只看到一片狼藉的现场,佣人逃的逃,伤的伤,说是水缸中突然出现了可怕的怪物,那妖怪挥舞着断了尖刃的武士刀,拖着一路的水迹奔去了地下室。

“可怕吗……”

他站在地下室的入口,看着城主和几个随从的尸体,还有已经结束的一切。

“我倒是觉得,他在水里的时候,很可爱啊……”

“哈哈,如果被他听见了,一定可以高兴很久。”

安定抱着清光已经干涸的躯体,将自己的衣服罩到对方的身上。

“他以前,最喜欢听别人这么夸他了……”

他说,要时刻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这样才会招人喜欢,这样才不会被主人抛弃……

“他说的没错啊,因为到最后,被抛弃的人是我,是我不够可爱吗?上次也是,他随着冲田君走了,留我一个人活在这里,现在又是这样,为什么不管他以什么样的姿态活下来,时间都这么短呢……”

“川赤子就是这样的,不能离水太久,完成遗愿也势必散开。”

“早知是这样,我就不把他从河里带回来了……”

“那也没用,他会感知到你的危险,然后从河里爬出来,拼了命的向你在的地方跑。所以,还是多亏你把他事先带了过来。”

石切丸站在门口,用神明一般悲悯的眼神看着已然和死去妖怪差不多状态的少年。

“我是真的想留在他身边的……想永远在一起啊……”

“但是式神之法不是什么情况下都管用的。”

“因为我跟他太弱小了吗?”

“某种程度上来说是这样……但是再弱小,你们都干了可怕的事,人都是他杀的吗?”

“嗯……只要告诉他,目标什么时候会经过河川,他就会去……不过真意外啊,他会用那样的手法,以前和他一起学剑术的时候,他总说要优雅,嫌我直接瞄准头颅的动作不可爱。”

“这样吗……这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他会这么做,单纯是因为,把他留在世上,促使他变成妖怪的原因是你。”

“我?”

安定稍稍抬起头,看了式神一眼,但随即就又转回到了怀中的旧友身上。

“是我把他变成妖怪的吗……”

“是对你的遗憾,促使他决议留下来的。他应该是放不下你,所以才把你的心愿当成自己的心愿,开始了复仇,不论是什么样的姿态,不论还记不记得你,他都要杀掉这四个人,并且是以你擅长的招式。”

“哈,这样啊,真是讨厌的家伙,明明活着的时候一点都不肯让我,死了才来这一套。”

“他应该是想着,等仇报了,你就可以好好的活下去了。”

“好好的活下去?”

安定摇了摇头,接着努力的抱起了清光正在消融的遗体。

“神明大人,不觉得这话很不近情理吗?”

比起死亡,现在的我更惧怕存活。

“凭什么失去他们的我要好好的活着啊?怎么样才算是好好的活着呢?我在这之前一直笑的很开心,但你觉得我真的过的很好吗?”

他经过石切丸的身边,最后的,问了他一句。

“现在把他放回水里去,还可以吗?即使是以妖怪的形态,但只要他活着……”

“没救了,现在已经不是离水的问题了,我说过,只要遗愿完成他就会消散,安定君你,难道还有什么想杀的仇人吗?”

“啊……憎恨的人吗?我得好好的想一想……”

他就这么抱着越来越轻的少年,离开了。


憎恨的人什么的,应该还是有一个的。

他在世界崩溃的那天离开了你们,并且因为这可笑的举动获得了活下去的权利。

这是多么……可悲又可恨的家伙啊……

即使已经不记得我当时去了哪里,但这份悔意不会改变。

即使我已经因为独自苟活饱受折磨,这份痛苦都不会消散。

掉进河里的话,真的会变成鲤鱼吗……

但是现在的我,可能会更加向往那死后的世界一点。

纵身跳进水中的时候,安定看见了圆圆的月亮。

透过波动的水面,那浑圆透亮的银盘仿佛有了生命一般,盈盈飘动着,像是要拥抱他一样。

果然,好好的活着什么的,是不可能的……

我是孤身一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遇到名叫冲田的主人,和名为清光的你。


所以说,等等我啊。


他缓缓下沉,在触碰到河底的前一刻,看见了从他怀中抬起头来的清光。

与安定差不多年纪的少年张开双手,时隔已久的,微笑着抱紧了他。


嗯。

这不是,好好的等着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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