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青】若为传说
篇幅略长，有虐慎入
又一次用了老套的转世重生梗，编号用的数字代表着两段事件的时间，不是我计数记错了哦？应该很好懂吧～
「负壹」
他从有记忆的时候开始就待在神社里。
这里只有冰冷的殿堂和空空的钱箱，长长的石阶上即使偶尔有鸟路过，停留不过片刻就飞走不见。就算在入口处的鸟居下待上一整天，也不会有香客远远的从山脚走上来。
据说神明快死了。
这是收养他的那个女人告诉他的。
尽管被要求叫她母亲，他却本能的有种违和的感觉。
母亲应该是温柔慈爱的。
但同时又坚强刚硬，会为了自己的孩子不顾一切，充满着神秘不解的矛盾感和亲和感。
青江一直是这么认为的，他从未见过生母，但那些写在神社藏书上的文字是这般告诉他的。母亲不用很美，但怀抱一定要暖，要柔，坚固的让人安心。
可豢养他的女人浑身惨白，冷冰冰的感受不到任何温度。女人每日穿着工整的巫女装，除了固定的卫生打扫和整理大殿，剩下的时间就是教育青江，教他把神社书楼中的书一本本的念过去。
“这是成为神明最基本的要求，要是连这点都做不到，我就白买你了！”
“你要先把从前发生过的故事烂熟于心，以后才有谈资跟那些高人显贵沟通，他们喜欢听这些。”
“这么破败的地方怎么可能待一辈子！你要努力啊青江，等你成为神明了以后，我们就可以把这个已经死掉的神请出去，然后你的名字会被流传下来，你会永远活在这里的！”
“这里很旧了是吗？没关系，等你飞黄腾达了，就请那些信徒们出钱给你造一更大的，母亲陪你搬出去住好不好？”
养母说她是被人骗到这里来的。
原本以为会是个非常强大的神社，满怀欣喜的搬过来时却发现神明已经失去了近乎全部的信仰。
终日无人问津的小小神社坐落在人烟罕至的山中，单论地理位置就已经非常糟糕了，新上任的巫女查阅了神社的历史，发现这里供奉的只是一个帮人祛除小病的小小神明，连稍大一些的本事都没有。
更不用提有过什么鲜明的神迹。
这点是致命的，代表着没有任何复兴的可能。如果是呼风唤雨的风雷之神，那可以游说村民前来祭祀，以求风调雨顺。若是能招来福泽的运势之神就更加简单，随意散播些不切实际的显灵之说也能忽悠来大批的信徒。但这座名为石切的神社一无所有，仅存于纸的记载也不过就是村民们参拜过后治愈了身上的肿包。
“很厉害啊。”
青江在听到这点的时候，由衷的发表了自己的感想。
“居然真的治愈了呢，说明神明大人也有在好好做事啊～”
“你说什么傻话？！！”
养母没有听到自己想听的回复，直接一巴掌就打了上来。
“你就这么点出息吗？！！你可是我好不容易买回来的！以后是要成为真神的！给我往镇妖护主这方面想啊！要做个严肃又有威信的神！这样将来人们才不敢抛弃你！”
用你那双异常的眼睛好好的看着啊！
“哦，知道了。”
青江顺从的低下头，对于脸上的红肿早就习惯了。
他知道女人的不满，所以凡事都由着她来，毕竟她还算好好的履行了饲主的义务，给年幼的青江喂饱了肚子。
但同时，青江又不由得在心里耻笑她的天真。
巫女去不了别的地方，这座神社虽小，但依旧在政府的管辖内，政府没有废除石切神社的信仰，也没有停止拨放小小的经费供奉那里，养母一到此地就被圈住姓名，成为了无法离开的地缚灵。
她还没死，虽然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神明也快死了。
这种无奈的死亡感随着拨款的越来越少愈发的明显。没有信仰的神明做不了任何事，只能徒劳的等待着死亡与消散。而反过来说只要有了信仰，路边一块普通的石头都可以成神。
人类当然也可以。
“信仰其实很简单，给他们点好处就行了，青江你的眼睛很特别，这点已经是天赐的天赋了！真神就是要有跟普通人有不一样的地方，这是你的优势！”
无法逃离破败的神社，巫女在挣扎许久之后，终于做出了新的决定。
这里的神明，死就死了吧。
“反正我也不曾信仰过他，只会治愈小病的神，真不知道凭什么可以获得自己的神社。”
取而代之的，她要为自己创造一个崭新的信仰。
眼睛异色的青江就是出于这个原因被她买了回来。
来神社之前的事已经记不太清，但养母严厉的教育却深深的烙进了他的脑子里，除了书楼的书，还有每日的身体锻炼，青江不被允许做任何事。但明知会被惩罚，青江也还是喜欢从昏暗的书楼偷溜出去，他贪玩，爱逃走，不厌其烦的跑到很远的地方，养母也不断的换着用来揍他的工具，一次次的把他揪回来。
在他身上总是青紫不断，但养母很小心，只会用光滑的钝器来敲击他的身体，内里的血肉烂成一团，外表的皮肤却没有丝毫的损伤。养母说神明的身体的不能有伤痕，所以向来都小心翼翼的责打他。
青江觉得女人的脑子如果能用到别的地方，她也不至于被困在小小的神社里无奈苍老。
而随着年龄的增长，青江的花头渐渐多了起来，他学会了藏匿在神社里，躲进某间房间的某间柜子，一藏就是一天。啃着干粮缩在黑暗之中，听着养母在外边发了疯似的怒吼暗自偷笑。
真高兴啊。
他揉着青一块紫一块的身体想。
他喜欢看巫女丑态百出的样子，浑然不管接下来会被打的有多惨。他也不喜欢叫她母亲，因为她跟认知中的母亲完全不一样。
自己的母亲会在哪里呢……
沉浸在黑暗中的青江缓缓的想，然后就着冰冷的空气沉沉睡去。
在某一天，他难得的好梦被沉重的上锁声给扰乱了，早先穿过柜子缝照进来的一缕阳光已经不见，他凑上去，想看看外边是不是洒了满地的白月光。
然而印入眼帘的只有养母恶鬼一样的眼睛。
宛若死人一样的巫女僵硬着身体，跟青江一样扒在柜子外头，透过细缝窥视黑暗的内里。确认到青江已经苏醒以后，女人笑了。
“你喜欢这里吗？”
养母和养子保持着同样的姿势，隔着缝隙注视彼此。
“你就这么喜欢忤逆我吗？就这么喜欢躲在我碰不到的地方吗？”
很好……
“据说神明大人就是像你现在这样，安静的，一个人待在黑黑的匣子里面。”
她借着门缝，得意的向青江晃了晃手里的钥匙。
“你就趁早体会一下成神的感觉吧。”
「贰」
青江在漆黑的柜子中尝试着挣扎了一下，但狭小的空间严重阻碍了他的行动，身体被周围的木板磕到生疼，铜锁却依旧重重的连在一起，扣住柜子的那两片木门。
别说深夜，神社就连白天都不见有参拜客，青江那毫无意义的举动当然造成不了任何的结果。
好像会死呢……
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一番挣扎以后身体很快出现了缺氧的反应。而在青江尝试了多次的手指上，指甲片被掀的血肉模糊，一厘都不到的门缝周围满是斑驳的血迹。
啊啊……真麻烦……
干涸的喉咙有些嘶哑，青江迷迷糊糊的考虑着还要不要喊救命。
谁都好！救救我！！
是这样喊吗？
会有人来救他吗？
沾血的手掌在门内印上阴森的掌纹，青江软软的靠在门上，逐渐失去全部的力气。
自己是会被饿死，还是窒息而亡呢……
他在黑暗的匣中构想自己死亡的画面。
即使在这里死掉，也没有人会知道吧？没人会知道有一具曾经名叫青江的尸体在这里腐烂，变质，等被发现时他肯定已是惨白的骨架，黑洞洞的眼窝里认不出任何东西。
想想自己会变成那样，还真是有点恶心。
意识渐渐消散，青江朦朦胧胧的做起了梦。
我会变成无法说话的骸骨，除了吓人没有任何的作用。
好像吓人效果也不怎么样，万圣节廉价的鬼怪面具都比他毫无美感的尸体有趣多了。
一无是处啊……
自己的一生，真的就是……
“啊！？”
承载着他重量的门板突然间被打开了，没有任何的预兆和提示。青江随着自己的重力摔了出去，在浓重的夜色中一头撞向不知名的怀抱。那本能的喊叫只出来一半，剩下被呛回到嗓子里，配合冰冷的空气可以尝到血腥的甜味。
“没事吧？？”
接住他的男人担心的拍了拍他的后背。
“怎么样？还好吗？”
青江的身体在寒夜中冻的不行，男人扶起他后，更加用力的把他搂了起来。
“能走路吗？我带你去喝水。”
青江点点头，但是刚一站起就跪了下去，在小小的空间中禁锢太久，酸痛的膝盖根本承受不了任何的重量。
“那你先坐着。”
陌生男子温柔的将青江放到地上，脱下宽大的和式外衣把他瑟瑟发抖的身体包了进去。
“暖吗？”
对方笑着捧起他的脸，在温热的掌心里捂了一会，这才放下他转身离开。
剩下青江依然懵懂的坐在原地。
厚重的和服很温暖，有隐隐的檀香的味道，光是闻着就让他的心安了下来。不多时男人捧着陈旧的茶壶跑了回来，给青江送上温度刚好的白开水。
“喝吧。慢一点别呛到。”
看着青江拼了命的把水往喉咙里倒，男人有些心疼的拍着后背替他顺气。干涸到撕裂的喉咙得到了水分的浸润，甜丝丝的血腥味也终于压了下去，青江暖暖的窝在陌生人的怀抱里，不由得想把布料舒适的和服再往上拉一拉，结果刚上手就发现自己裂开的指甲那儿满是鲜血，连同男人整洁的外套都弄脏了。
“啊啦，抱歉……”
“没事，你的手疼吗？”
“不要紧哦。”
青江想把衣服上的血迹擦一下，但貌似越擦越脏，最后还是放弃了。
“你是这儿的人？”
他抬头看了看素未谋面的男人。
“是啊。”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这里有住人，之前都听说这里废弃了。”
说不上为什么，即使被陌生人抱着，他也没有任何的抗拒感，反而莫名的熟悉和怀念，对于男人也是非常随意的放肆。
“因为我都躲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呀。”
男人解开他乱蓬蓬的头发，用纤长的手指代替梳子梳了起来。
“我呢，等到青江有危险的时候，才会跑出来。”
将青江散开的头发一缕一缕的收到手里，男人给他简单的扎了个马尾辫。
“你认识我？”
“我是青江的守护神啊～”
“那在我被关进去之前怎么不出来？”
“呃……睡着了。”
“……”
太失职了呀，守护神大人。
不过，青江反而更加安心的赖进了那个温暖的怀抱里。
跟母亲的温暖和柔软不同，男人的臂膀是牢固可靠的，环住青江的时候仿佛连同所有的伤害都被挡在了外面。
像家一样。
男人的名字是石切丸。
青江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初次知晓的瞬间还在心里嘀咕怎么会有人取这么奇怪的名字，古老的像是几百年前留下来的东西一样。
而且是属于他的东西。
原本枯燥乏味的生活出现了小小的波动，每天放课后去神社后院找石切丸成了青江的固定日常，男人总是安静的待在小小的神社里等他，穿着一尘不变的衣服，带着式样老旧的官帽，见青江就不由自主的微笑起来。
“你不是说只有我遇到危险才会出现吗？”
现在明明每天都跑出来嘛。
“嗯，因为我察觉到青江又有麻烦啦～”
“哎？我自己都不知道哦？”
“这个不是吗？”
石切丸从青江随身的小包里抽出一叠整齐的作业本。
“超级大麻烦呢。”
“你帮我做？”
“想都别想。”
石切丸招呼青江过来坐下，把一本本的作业本摊开在面前。
“开始吧。”
“不会的你教我？”
“对啊。”
“就不能教我其它的事吗？”
青江转身搂住他的脖子，恶作剧的在那儿吹了口气。
“那可不行，多少也注意点言行啊，就是因为这样才会惹人欺负吧？”
“唔，如果下次我被人关在其它的地方了，你会来找我吗？”
“不在神社？”
“不在哦，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可有难度了。”
“你真的是守护神吗？不会只是个地缚灵吧！”
“你猜？”
“我会找人来祛除你哦？”
“那可糟糕了。”
石切丸摸了摸他长长的马尾，然后按住他的肩膀强迫他继续面对提不起劲儿的作业本。
“啊啊……古文什么的超级麻烦……”
“这些也没那么难啦，仔细看会发现很有趣的事。”
“哦——”
青江嘟着嘴，翻开了那本薄薄的作业本。
“学这些到底有什么用？都是假到不能再假的故事了。”
“很假吗？”
“对啊，你知道今天的古文课老师给我们讲了什么吗？这故事我都听烂啦，说几百年前有猛鬼伤人之事，骇人的怪物在月圆之夜冲出来砍杀了好几百人，最后越杀越凶，居然闯进了天神的神社肆意妄为，但是在他将血洒到神像上时，神明终于显灵了，那些血变成了鬼怪自己的血，怪物哀嚎着化为灰烬，而被他杀掉的人则全部复活啦。是不是很蠢？”
“这个……怎么说呢……”
“老师还叫我们根据这个故事写感想，有什么好感想的呀，恶有恶报还是恶人自有天收啊？”
“哈哈，那不如来写点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的？”
“青江知道传说为什么会出现吗？”
“因为不肯睡觉的孩子想要听故事。”
“不是哦，是因为人们需要可以相信的信仰啦，所以凡是可以让人们相信神明真实存在的故事，都会被广为传颂。这些传了很久的故事，有些渐渐被湮没在人们的口耳相传里，有些则一直留到现在呢。”
“你想说恶鬼伤人是真的？真的有鬼和神明吗？”
“不是，我还没说完呢，这些留到现在的传说故事啊……”
早就随着时间的流逝，面目全非了。
“什么意思？”
年少的青江听的云里雾里。
“比如说，青江听说过竹取物语吧？”
「负叁」
“竹取姑娘什么的，真的是存在的吗？”
“存在呀，不然怎么会留下记录在书卷上呢？”
“明明就只是传说故事。”
“传说也是要有原型才可以传的起来的。”
石切丸指着书上那潦草的浮世绘说。
“小到可以塞进竹子里的女孩，正常来讲多半是发育不全的早产儿，存活下来的几率几乎为0，所以被双亲抛弃也是有可能的吧？而这个小宝宝正好被丢在竹林里，让伐竹的老翁捡回去扶养，这基本上就是竹取姬的故事原型了。”
“再怎么小也不可能塞进竹子里啊。”
“嗯，所以肯定没那么小，只是比之正常的婴孩要弱小很多罢了，她也不可能被塞进竹子里，最多被挂在树上，或是抛在树下。”
“那不就不一样了？”
“传说就是会在一次次的传递中变化样子的啊，女孩很小，从一开始的比普通婴儿小一点，渐渐被传成了只有小猫儿那么点大，再渐渐的，就被塞到竹子里面去了。”
不然的话，只有竹子那么点大还真是无论如何都养不活呢。
“真没礼貌，擅自就把人往竹子里塞。”
青江把书楼的书扔到一边，斜过身体躺到了石切丸的腿上。
“嘛，伐竹老翁在竹林中捡到了一位娇小的可以装在竹子中的小姐，这不是很有趣的巧合吗？传说就是以符合人们希望的方式传起来的哦？”
“不过就是白捡了个早产孩子然后碰巧救回来养大了嘛。”
然后还正好貌美如花。
“有可能那个时候竹子小姐的美名就传开了，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达官显贵去向她求婚，然后再夸张的传出后边的故事。”
所以五位求婚者也都是当时有头有脸的真实人物呢。
“所有的传说都是这样？”
“八九不离十吧。”
“这里的也是？”
“这里的？”
石切丸握住青江伸过来的手。
“那个女人说，这里的神明治愈过别人。”
灵巧的少年翻了个身，笑嘻嘻的趴到了他的身上。
“神真的可以治愈人类吗？”
“哦，这个呀，听说一开始只是凑巧。”
石切丸摸着青江光滑的发丝。
“他们走投无路，随便向路边的石头许下了愿望，没想到病正巧好起来了，便以为是神明显灵，开始了信仰。”
“就这么开始了？”
“对呀，从出现信徒开始，神明就诞生了。后面，就是获得了力量的神明在自己可以做到的范围内帮助人们的故事了。”
青江玩着石切丸下巴那儿的帽带，指节扣到他苍白的脖子上，那里的皮肤薄薄的，好像一划就会破。
“那为什么，现在他们不信了呢？”
养母说，这里的神明快死了。
“因为人们越来越难哄了。”
石切丸淡然的说着别人的故事。
“人心总是在不断变化的，旧神明死去，新神明诞生。”
“听起来，神明真可怜。”
也很脆弱。
“一不小心就会死掉嘛……”
“只是跟人类一样，有寿命罢了。”
高大的男人抱着青江，重新坐回了书桌前。
“毕竟神也好鬼也好，都是从传说中演变过来的啊。”
青江养母对他近日的表现很是满意，他不再逃离书楼，也肯静下心来好好练习那些贵族间的谈话艺术。女人以为是那天将他锁上一晚起到了效果，殊不知青江只是遇到了让他倍感兴趣的人而已。
有了石切丸的陪伴和解读，那些枯燥乏味的文字都变得生动了起来。来路不明的男人成了他的专用座椅，每天都软软的抱着他，听他碎嘴的唠叨，或者是没大没小的玩笑话。
“你从哪儿来的呢？”
“我就在这儿，没去过别的地方呀。”
“我也是，很小的时候就在这儿，连那扇鸟居都跑不过去。”
“外面的世界很好，很热闹。”
“是吗？比这里还好？”
“当然比神社好啦。”
“我指的是这里～”
青江又往石切丸怀里缩了缩。
“当然也比我要好啊，外面会有很多很多比我更优秀的人。”
“那可不行，我不要出去了。”
“别这么说，早晚有一天，你要出去的。”
“为什么啊？”
“你不是要成为新的神明吗？”
石切丸低下头，将下巴轻轻磕在青江的脑袋上。
“一直待在这里是不会有信徒的，你要去人多的地方，向他们展示神迹。”
就像当年突然受到信仰的那块石头一样。
“只有这样他们才会相信你。”
“可我是人类啊，除了眼睛有点奇怪。”
“石头都可以，何况人呢？”
“石头没有感情，我有～”
说着，少年青涩的吻了吻男子单薄的嘴唇。
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尝试了他的初吻，只是四片唇瓣的浅浅触碰而已，没有任何的交换与缠绵，简单到一目了然。
“这是你的感情吗？”
石切丸似乎很迷茫的样子。
“这是什么反应？你不是大人吗！”
青江原本也羞的有些红脸，但石切丸这懵里懵懂的表现让他一下子兴趣更浓了。
“哎～难道你跟我一样是童贞？明明都这么大了哟～啊我指的是体型。”
不管是体型还是别的什么，这说法都相当的恶劣。
“你才多大，不要想那些事啊，我、我确实对人类的这种……”
“石切丸多少岁了？你下面那东西还能用吗～”
“喂！”
“噗～”
青江笑的满地打滚，在一地的书上碾来碾去。
“不要这样，我要生气了！”
石切丸急的去拽青江的手腕，将他长长的胳膊从松垮垮的袖子里扯了出来。
“生气了？”
依旧躺在地上的青江睁着颜色各异的眼睛，从下面看他。
“然后呢？要惩罚我吗？”
石切丸在少年的询问中垂下眼帘，正好和他四目相接。青江一如既往的用食指勾着石切丸下巴那儿的系带，石切丸则沉默着，手心顺着青江的手腕游移到肘部，停在那里，将对方冰冷的皮肤捂的一片温热。
青江渐渐觉得，住在神社也是件不错的事。
自称为他守护神的男人依旧每天躲在这里的各个角落中，除了青江，别的一概不见。青江也从未跟神经质的养母提起过神社里还有其他人存在。他听了石切丸的建议，规规矩矩的做着养母要求他的事，然后一到夜晚就溜去石切丸可能在的地方，跟他唠叨巫女今天又逼迫他做了什么奇怪的事。
“她说我吃饭的样子不够优雅，说贵族们吃饭都是吃一盘菜换一双筷子的，那筷子还不能有重样，要根据食物的样式和颜色做调换，用过了就不能再用。”
“那得做多少双筷子啊……”
石切丸有些心疼那些作为原材料的树木。
“成为神明以后我还需要吃饭吗？”
“当然需要啊，不然不就死了？”
“哎……”
“到时候你的信徒们会说，哎呀这个神明大人居然会饿死？太奇怪啦，一定不是真的神明大人！你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信仰就全没了。”
“所以还是得偷偷躲起来好好吃饭喽？”
“嗯，你要长身体啊。”
“那我死了以后呢？”
“等你过世，他们会说是你在人间的期限到了，你回天上去了。”
然后，名为青江的神明会就此留存下来。
“你的事迹会被人们口口相传，会被加上越来越夸张的色彩变成传说。”
传说不灭你就不灭。
「陆」
“后山的那座神社原本是做什么的呀？”
“不知道哎，都破成那样了你还敢去？”
“有很好玩的事情哦～”
高二的午休，青江跟歌仙趴在桌子上，面对面聊着。
歌仙是为数不多会在学校里跟他说话的同学，多少还能让青江感觉上学有那么点意思。
“什么呀，撞鬼了吧你。”
不过可惜，对方的脾气不是太好，远没有某个宅在神社里的大叔温柔。
“我好像恋爱了。”
“看好你可怜干瘪的零钱包，别把最后一点积蓄都搭进去。”
“他可从来都没跟我要钱哦。”
“他？！你居然看上男人了！”
“男人也很好嘛～”
“一直看不惯你的那波混蛋也是男的。”
“嗯，是男的，但我不觉得上面下面都没发育好的家伙们能被称为男人哎～”
“你早晚会再被锁进柜子里的……啊他们之前关你的地方在哪儿？我记得你是被他们拉去后山……不会就是那个神社吧？”
“嗯哼～”
“绝对是遇鬼了！”
“怎么不往好处想说我遇到神了呢！”
“因为事关于你，我实在没法往好处想。”
“我就当你在夸我。”
“不用客气。”
不过歌仙提到的话还是让青江小小的在意了一下。
石切丸真的会是鬼吗……
这个想法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又一次来到神社时，他在破旧的许愿箱前站了许久。
这里会有神明吗？
如果有的话，那他一直在看着吗？
从我被困于此开始，就在看着吗？
青江拿出为数不多的几枚硬币，丢进了钱箱。
什么都好，我不在乎他是人是鬼。
拍拍手，虔诚的闭上眼睛许下愿望。
请保佑我……
钱币从稀疏的栏口中掉落进去，发出清脆的声响。
只要可以在一起就好……
哗沙哗沙，古老的木头在发出陈旧的鸣叫。
我，跟他……
“我跟石切丸……”
“嗯？跟我？”
“嗯，我们……哎？”
喂！？
许愿许到一半的青江睁开眼睛，看着趴在钱箱上鬼鬼祟祟取硬币的石切丸。
“你在干嘛？？？”
「负柒」
“呀……抱歉，太激动了……”
“激动什么？”
“这个……怎么说呢……”
石切丸老实的坐在被重新盖好的钱箱上，像被抓现行的贼一样任由青江质问。
“你从哪儿出来的？什么时候跑的那么灵活了？”
“嘛……好久没人给我扔钱了……”
“钱？啊对哦！你还拿我的铜币！”
青江指着他手里的铜币控诉道。
“这不是给我的吗？？？”
“什么时候说给你了？？？”
“扔到钱箱里的就是我的。”
“强盗哦？！”
“这怎么能叫强盗呢？你……你都扔给我了……”
“我那是给神明大人许愿用的哎，好不容易从那个女人那里拿到一点零用钱。”
“你许什么愿望了？抱歉刚刚太兴奋了没听见，你再说一遍，我帮你实现不行吗？”
“你是多想要钱？？”
以前怎么没看出来？
“哎不过……什么愿望都可以？”
“你说。”
石切丸宝贝的捧着青江那两个旧铜板，生怕他要回去。
“可以跟石切丸上床吗？”
“哈？！这、这个……”
“还钱。”
“呜……”
这痛苦挣扎的样子真是可爱到不行。
“那算了，帮我祛除肿包吧？你不是说这家神社最擅长这个了吗？”
“好啊好啊，哪里的？”
“这里。”
青江指了指自己腿间。
“有两个呢。”
“是男人都有吧？！”
“还钱。”
“呜……”
真的非常可爱啊！～
青江笑的不行，还伸手摸了摸石切丸垂着的脑袋。
“逗你的，没那么麻烦啦，我只是许愿说，我们俩可以一直在一起就好啦～”
“啊……”
石切丸猛的抬起了头。
“什么？”
“我想跟你待一块儿！听见了没？”
青江红着脸又重复了一遍。
“我知道了……”
男人的声音不知为什么，比他还要没底气。
“现在不就在一起吗？”
说完，石切丸将那两枚小小的铜钱还给了青江。
「负捌」
巫女那不知所以的神明教育依旧持续着。
等到满山枫叶都变红的时候，养母开始带他下山了。从未跑出去过的少年见到了从未见过的事物，但没等他摸一摸路边的风车和漂亮的饰物，就被严肃的养母强行拖去了那些大户的人家。
女人有着政府承认的神社正巫女身份，所以还是有几家名门望族愿意见见她的。青江被打扮的整整齐齐，像展览品一样被养母推出去挨家挨户的展示。
这是武御名方大人的转世，降临世间以慰世人疾苦，只要留在宅中就能确保百鬼不得入侵，家中安详。
女人是这么介绍他的。
第一次听到武御名方的名字时青江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对面的大名当然没那么好糊弄，带着愠色就将他们赶了出去，那天晚上巫女让他跪在神社的井旁，用冰凉的井水把他浇了个透，一直泼到后半夜才停手。
“怪我吗？”
浑身滚烫，烧的迷迷糊糊的青江醒来看到石切丸的脸，第一句话就是这个问题。
“我想，你母亲所做的……”
“她不是我母亲哦。”
青江收拢了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但还是冷的不行，察觉到他不适的石切丸立刻抱了上去，把他紧紧用入怀中。
很暖，很安全。
青江躺在石切丸的怀中想。
但这也不是母亲的怀抱……
应该算是，恋人的怀抱吗……
他向更里的地方缩过去，一抬头却发现石切丸紧闭着眼睛，看起来十分的难受。青江担心的想替他擦去头上的冷汗，手指却没有触碰到熟悉的温度，而是直接从那层白皙的皮肤间穿了过去。
此刻紧紧抱着他的人，他却触摸不到。
「拾」
“今天是野营，不想去啦……”
“你要做宅男吗青江？”
那样可不好呢。
“会缺乏运动哦？会变胖哦？”
“会像你一样变成大叔吗？”
“嗯嗯，搞不好会呢。”
那好像确实挺糟糕的……
“如果我在外边被欺负了怎么办？你又不能出来救我。”
离的太远了。
“可是我会保佑青江不受伤害啊。”
“你是神吗？”
“没准是啊。”
“那我向你许愿的时候为什么要把钱退给我。”
“呃……没那个必要啦……”
石切丸的手指叉进青江那一头青丝之中，顺顺的滑了下来。
“现在不就在一起吗？”
现在。
每一刻都是永远的永远。
「负玖」
养母的四处游说还是起了些效果的，瞳色各异的神灵转世之名渐渐传了出去，巫女带领青江出门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他没法再像以前一样整日的粘在石切丸身边，而是必须在养母的要求下去面见那些达官显贵，按照学来的礼仪和装腔作势的说话腔调给那些贵族们编撰根本不存在的驱魔故事，就像怀着特技的杂耍艺人，供大家取乐消遣。
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吗？
青江完全想不通这一点。
石切丸叫他怀着善心去帮助和引导他人，说这叫赐予神迹，而活在神灵身边的巫女却只要求他陪有钱有势的权贵们聊天喝茶。
说是攀上他们就足够了。
“只要他们认为你是真的，你就是真的，等你被尊为真主的时候，我也就能名正言顺的算个正巫女了！”
养母似乎很满意的样子，但青江完全不觉得，他越来越讨厌别人看他的眼神，觉得自己渐渐从展览品掉价成了折扣货，从身怀绝技的杂耍艺人降级成了面貌古怪的小丑，除了博人一笑外再无其它用途。
「负拾」
“石切丸为什么不能离开这儿呢？”
难得清闲的夜晚，青江靠着石切丸的身体问他。
“没办法，我一直都在这里。”
“你出不去吗？”
“嗯，对不起青江……”
“就算我把存下来的钱全拿来许愿，你也出不去吗？”
“青江……”
“你不会死吧？石切丸。”
青江呆呆的看着天上的月亮。
“我想跟你在一块，你不走的话我也不能走，再怎么想逃也逃不了。可是你……”
你真的会永远陪在我身边吗？
你不会离我而去吧……
“青江，我在这里啊。”
石切丸坐起身，用力的拥抱了一下青江，可这回的努力没带给青江一丝一毫的安全感。
“你的力气没以前大了呢。”
他抬头看了看男人紫色的眼瞳，那曾经深邃的颜色如今淡去不少，浅浅的，仿佛随时都会彻底消散一样。
“好吧，一定是我存的钱还不够多啦！”
青江拍拍自己的脑袋，强迫自己不去想不愉快的事。
“放心放心，等我赚到钱了一定重新回来许愿望～”
“青江……其实……”
“不用说不用说，我跟你讲，那个女人最近找到了不错的金主呢，可好糊弄了，听几个故事就给不少好东西，我养母高兴了肯定会多给我奖励的哦，到时候我全部拿来给你！”
不会再是脏兮兮的陈旧铜板，一定给你崭新到能反光的漂亮钱币。
“这样你一定会喜欢的吧？”
石切丸的秘密，彼此之间已经心照不宣。
“所以到时候，一定要好好实现我的愿望啊。”
不然一定追到你退钱为止！
“听见了吗？”
“……”
“回答啦，快说知道了啊。”
很简单的话，但石切丸却无论如何都张不开嘴，气氛渐渐沉静下来，从最初的温馨变成了难耐的尴尬，直到被一声难听的推门声给打断。
“你跑到哪里去了？！我找了你这么久！快给我过来！”
巫女顶着凌乱的头发，冲进来就把青江从石切丸身上拽了起来。
“大纳言大人家遭遇了恶鬼，请你去除魔呢！这可是大好的机会！你给我识相点，知道吗？”
她没有看见近在咫尺的石切丸，只一个劲儿的催促青江快走。少年连衣服都是凌乱的，离去前远远的望了神明一眼。
他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目送他。
「负拾壹」
青江不会驱魔，这是他无比清楚的事实。
不过根据养母的意思，所谓的着魔多半是心理作用，是被吓出来的。
稍加抚慰就够了。
但是抚慰的方式，没人教过他。
是像这样的吗……
压在他身上的苍老男人发出恶心又露骨的笑声，抚摸着他未经人事的身体。
“青江大人啊……”
满是胡子的嘴里吐出他的名字，光是听见就让青江恶心的想吐。他想别过脸去，老头却强行掰着着他的脸，令他动弹不得的被摁在地上。
“这双眼睛真是漂亮啊，不愧是武御名方的转世。让人忍不住想要剜下来留在身边，时不时的拿出来观赏一番。”
布满皱纹的手伸到青江眼前的那一刻，他蓦地睁大了眼睛。
驱魔……吗……
「拾贰」
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的。
不论是在学校被欺凌也好，或者是被父母遗忘也好，青江都以为自己可以撑下去。
但是当一直喊他怪物的几个男孩摁倒他，从口袋里掏出明晃晃的匕首时，他知道自己这次撑不住了。
“怪物的眼睛被割下来会怎么样？”
为首的那个将刀抵在他的眼睑那儿，冷冷的笑。
“这眼睛的颜色真恶心。”
冰凉的刀尖在他脸上缓缓的行走，用的是逆刃，所以并没有割伤他的皮肤，施暴于他的同龄人不过是恶趣味的等着看他受到惊吓的反应而已。
但青江只是用力的睁大了眼睛。
“怎么？死到临头要作法了吗？你这怪物！”
面前的男孩装作凶狠的样子用刀戳向他的眼睛，青江却连眨都没眨，依旧死死的看着他们。
“你……你到底想干嘛！怪物！”
“我在看啊。”
青江笑了。
“我要好好的记住你们每个人的长相，每一个细节每一样特征都牢牢地记在心里，我怕我会忘了你们。”
大笑着，纵情的。
“毕竟等我化为真正的鬼怪回来时，总不能认错了人啊～”
“怪物！！！”
被激怒的孩子发出尖叫，握紧匕首就向青江刺了过来，第一下偏了，锋利的刀口只在青江脸上割开了一道口子，第二下瞄准眼睛一落到底，狠狠地扎了下来。
青江只是木讷的盯着那直冲他瞳孔的细长刀锋。
是不是零花钱存的不够呢？
之前许下的那个愿望，保质期也太短了……
只要他的神明愿意，他什么都会做，什么都会给。
哪怕是自己本身都可以献出去……
啊啊……
但是石切丸不要呢。
太失职了呀，守护神大人。
青江感受着想象中的疼痛，沉浸在自己凌乱的回想之中，许久才在敌人们的喧哗声里回过神来。
手臂和脚踝的束缚感没有了，四肢恢复先前的知觉，虽然麻木，但还能够活动。
及时赶到的神明将他一把抱起，同时将那个伤害了他的少年甩到了一边。
“这是要排除异己吗？”
青江的脸贴在石切丸的胸口，从最近的距离感受神明的震怒。
“连辨认对方是否是同类的本领都没有，还能觍着脸说自己是在祛除妖物？太可笑了！”
害人终害己。
事物的轮回一直都在。
“神明即使不说话，也永远在看着你们！”
被突然出现的大人杀了个措手不及，惊慌失措的几个少年连掉在地上的刀都不敢再捡，一波流的从来时的方向逃走了。
周围再度恢复平静，笼罩在越来越深的雾色中。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青江把耳朵贴在神明的胸口，想着会不会可以听到心跳的声音。
“我是你的守护神啊……”
石切丸的声音却满是疲惫，轻轻的，完全没有往日那精神的样子。
“不管怎样，这次我要护你到最后……”
他心疼的捂住青江脸上还在渗血的伤口。
“疼吗？”
“不疼啦，比眼睛被戳个洞要好哦～石切丸？”
对方对他的玩笑话没有丝毫的反应，只是皱着眉头，连睁眼都显得困难。
“石切丸？？？你是不是不能出神社？”
他回想着以前的种种，立刻天真的以为石切丸只是走了太远。
回去就好。
“回去就好了！我陪你回去！”
青江急切的想要扶起那高大的身体，一出手，十指就全部空虚的穿了过去。
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存在……
石切丸依旧虚弱的跪在他的面前，他却什么都触碰不到。
“石切……丸……”
“抱歉……好像回不去了……”
他深爱至极的脸孔抬起来，紫色的瞳孔里透出释怀的笑意。
“没想到出个远门和显形会损耗这么多……不过跟青江没关系……我只是时间到了而已……”
血液不受控制的从青江脸上流下来，穿过石切丸根本没什么作用的手指。
“这次是真的要死去了呢……对不起，青江。”
神明的信仰终究还是走到了尽头。
“你给我续了太久的生命了……久到我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几百年来我都在质问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听到你的声音，为什么不陪着你，不过，至少这次……”
至少，这次好好的保护了你。
石切丸像从前一样，温柔的抱住了青江。
只是这个拥抱不再有温度，不再和从前一样坚强的包含着港湾的感觉。
青江伸出手去，只触摸到冰凉的空气。
太冷了。
「负拾贰」
真的太冷了。
四处都是冰凉的空气，一个劲儿的灌进青江松散的衣服里，他在深夜中拼了命的奔跑，尽可能的甩掉身后追赶他的家丁们。偶尔被一两个手持武器的男人追上，他就利用体型的优势躲进黑暗，然后趁着敌人大意再用手中的胁差攻击他们暴露在外的致命点。
脖子，喉咙。
眼睛，脑髓。
青江甚至觉得自己快麻木了。
他将刀子捅进敌人颈部以上所有可以捅进去的地方，杀掉所有一切可以杀死的人。
就这么带着夸张的血迹逃回了神社。
石切丸……
他踩着崎岖不平的石子路，一路留下敌人和自己的鲜血。
石切丸……我回来了……
仿佛又回到了初遇的那个夜晚，他咳血的喉咙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只能徒劳的张着嘴。
在哪儿啊……出来啊……
跨过鸟居，逃进正殿，青江仓惶的环视着空旷的周围。
却只能看到摧毁他的最后一枚棋子。
“你怎么回来了？！没有侍奉好大纳言大人吗？！”
听到响动的正巫女从房内跑了出来，看到青江就震惊的骂了起来。
“你做什么啊？！知道我为你奋斗了多久吗？！好不容易攀上那么高官职的贵族，你怎么就不知道争点气？！连伺候人都不会吗？！”
“伺候？侍奉？”
青江艰难的重复着养母的话。
“得到大人欢心的方法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吗？！！大人今天都跟我说要把你作为真正的现世之神供养起来了！我也可以跟你去别的神社做真正的正巫女了，现在这算什么？！你到底干了什么啊？！我告诉你！你休想让我在这破地方待一辈子！这里的神都死了！死了！！”
青江一刀捅进了她的肚子。
“明明还活着呀……”
他看着面前丑陋的女人，缓缓的说。
“你看不见而已……他明明一直都在，陪着我长大，陪着我成人，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一直都是他在陪我……”
女人的眼珠子突兀的瞪了出来，像鱼一样张大嘴巴喘了几口，就再也不动了。
很奇怪啊，我居然会杀人……
你并没有教过我，我却这么熟练。
青江放开女人的尸体，握紧随身的刀剑向更里的地方走了过去。
但人是有本能的……被逼之下什么都做的出来……
所以我果然还是成为不了神明……
青江在越来越近的人声中一步步踏上了书楼。
我做不到那样……摒弃全部的人性去成当神……
“永远都做不到……”
浑身是血的青江不知走了多少阶台阶，终于在不远的尽头看见了他熟悉的身影。
石切丸站在那里，悲凉的望着他。
“抱歉……弄成这副脏兮兮的样子回来了……”
青江低头看了看自己被血弄的乱七八糟的衣服。
“你说的不对啊石切丸，下山一点都不好……还不如永远待在这里，至少还可以坐在你身上看会书。”
而且，根本就不存在比你更好的人……
影薄的神明站在原地，任由他小小的恋人以那凄惨的模样走近自己。
“她说你死了，而我是接替你的神……真可笑啊……我明明算是你带大的，现在却要我来取代你吗？在我看来只要有你就够了，石切丸就是我的神，只要你活在这里就够了……”
青江走到石切丸的面前，落定，站稳，这才看清神明脸上浅浅的泪痕。
“不像你呢。”
他缓缓的伸出了满是鲜血的手。
“可以碰你吗？”
可以啊……
石切丸张开嘴，似乎说了那样的话。
但是青江听不见。
胁差上的血液本来已经冷却凝固，现在复又被青江温热的血液带着融化了。
他用刀刃在脖子上划开大大的裂口，在距离石切丸不到一尺的地方选择了终结。
抱歉，突然想起来了。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已经弄脏过你的衣服了……
所以这次就算了吧。
「叁拾肆」
这里曾经存在过神明大人。
他的眼睛是紫色的，像被雨打湿后的桔梗花。他的身体很高很大，却平易近人，穿着绿色的狩衣，戴着跟气质一点也不符合的严肃冠帽，面孔圆圆的，捏一把很舒服。
如果被他发现你能够看到他，一定会回给你一个很暖很可爱的笑。
这是山上那座荒废神社的神官来到镇上时，跟孩子们最常讲的故事。
没有任何的任命委托，也没有任何的手续，年轻的神官就这样突然出现在了那里，平日里清扫着无人参拜的庭院，做做零散的手工换取不多的生活费，然后在固定的日子下山交工，购买必需品。
同时在穿梭不息的人流中传颂他所信仰的神明。
那是个，很可爱的家伙。
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归宿。
虽然愿意听他讲故事的只有那些懵懂无知的幼童，神官也很乐意一次又一次的给他们重复。
他做过很多事，存在了很多年。
日复一日的站在神社里，等着前来许愿的人。
那你可以看见他吗？
有孩子这样问他。
当然啦。
神官隐藏在刘海下的眼睛闪烁着不一样的光辉。
我可以看见他，也能够触碰到他。
与他两两相依的那段时光，是我一生至幸。
即使现在只剩我一人还在铭记他。
「负叁拾肆」
据说那个男孩被恶鬼附身，疯了一样沿路杀死了数十来人，最后闯进神社，居然连辛苦养育自己的母亲都杀掉了，真是造孽啊！
不不不，那本来就是真正的鬼啊！一双眼睛两个色，那绝对是鬼，杀了好多无辜的人呢！
这是真的吗？
当然真的啊，村里的老人们都知道，听说当时他们也差点被杀呢！
前往神社的山路上，还不时的有人提起很久以前的那桩惨案。
不过幸好，最后神明看不下去，显灵啦！一道光照过来，就把鬼给弄死了！
我怎么听说是鬼不小心碰到了神明大人的石像才死的？
唉，死了也没用，几百个人呐，还不是都死了……
是喽……能活过来就好啦……
直等到了神社的门口，碎嘴一路的信徒们才收住口舌，去开始他们虔诚的参拜。钱箱上的铃铛响个不停，清脆的跟钱币掉进箱内的动静合为一体。
听说这里供奉着善良的神明。
不仅会帮助人们治愈疾病，还会在关键时刻替他们驱鬼辟邪，因此长年香火不绝。人们井然有序的在巫女和神官的带领下向神明传达他们的敬意，祈祷着有生之年能够再次得见真实的神迹。
入口处高高的红色鸟居下，有个无人察觉的绿色身影，他斜斜的靠着柱子，眺望没能前往的远方。
也是他再也来不及去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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