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gerboda

恢!复!单!身!(≧∇≦)/

【石青】百鬼夜行夜10 狂骨

本期……感觉又挤掉了爸爸和青江的戏份呢,总之客场是爷爷和骨喰~

虽然之前信心满满的说了剧情爆炸,但等第十章结束了看,好像也没炸到哪里去……脑筋不够用了就这样吧,下一话完结_(:з」∠)_

或许是受了曾经看过《狂骨之梦》的影响,这一篇写的非常意识流,或许会比较难懂?如果没懂的话……建议多看两遍浪费一下人生(滚!)



百鬼夜行夜10  狂骨


人类对于未知的事物都有着本能的恐惧。

因为不知道,不熟悉,所以没有应对的方法,遇见以后不知该如何相处,发生危险也不知该如何自救,甚至有些时候连自己是不是身处危险都不知道。

这些都是导致恐惧产生的原因。

反过来说,如果是清楚的,单凭自己就能处理的事物,就不应该有这种害怕的感觉,没有人会害怕身上穿着的衣服,因为知道那只是装饰物而已,没有人会害怕杯盏中的茶水,因为知道那只是饮来止渴的液体罢了。

或者,再明确一些,未知等同于不知所措,人类恐惧的其实是自己掌控不了的事物。

遇见小小的动物幼崽会觉得可爱,可看到大型猛兽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如果把猛兽装进笼子里,那又会变成展览赚视线的道具,人们喜欢这种掌握对方生杀大权的感觉。

所以,人们害怕的,应该是未知,不明,并且无法处置的事物。

只是看到日常生活中的常见品,看到自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东西,单单这样是不应该产生害怕心理的。

那么,现在……

为什么我会无比的惧怕着那口井呢?

明明只是普通的井而已,用砖石在打过深洞的外侧砌了圆形的座台,上边架着打水用的木桶和粗绳的普通深井,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随处可见无处不在,可我只要走出房间,远远的看上一眼座落在宅邸正中的井口,恐惧感便油然而生,连一步都迈不出去。

这跟我所知道的常理,不符合。

我明明是使用过它的,明明触摸过那粘着青苔的井座,投掷过老旧的木桶,摇转过粗糙的麻绳,我知道井的用途,也知道只要不掉进去就不会有危险……

…………

不,好像不太对……

摇绳,打水,这一连串的动作都太过清晰了,清晰的有些不可思议,我有必要将这个过程铭记的这么清楚吗?与其牢记这个,还不如去记一下……

啊咧?

别的呢……

本应存在于我记忆中的,别的东西呢……

啊啊……

我真是太迟钝了,怎么到现在才发现啊……

惧怕着深井的我,想了这么多事情的我。

我到底是谁呀?


征战结束了以后,天下似乎暂时的安定了下来。

这应该……算是安定吧?

他偶尔会这么想。

窗外不再有铮铮的马蹄之声,取而代之的是贫苦人的低贱乞讨,街道上的血迹和尸体被清理了干净,偶尔会有衣着肃穆的官兵穿过小巷,不知在寻找着什么。

所以……这真的是太平安定吗?

不过,还好家里是安全的。

大哥这一次受到了重用,家人们全部都搬进了大大的宅子里,比被流放之前的那个更加的大,也更加的空。

或许可能,空的是人心吧……

大哥的眼神一直飘忽不定,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偶尔会挑起灯盏,偷偷的溜进皇宫里去,后来渐渐变成了黄昏就走,因为听说黄昏容易看到平时看不见的妖异之物。

那天早晨洗手的时候,少年看见大哥的食指指甲如同蝴蝶的翅膀一般飞舞脱落,带着血色沉到了铜盆底端,安静的死去了。

不疼吗……

他很想这样问,但是哥哥看向那片指甲的眼神,认真专注的仿佛是在凭吊着什么。

“帮我换盆水吧?”

哥哥将手从水里抽了出来,甩了甩。

“这盆水脏了。”

“我来吧。”

他赶在其它下人开口前应了声,迈开步子就跑了出去。

不想看见那样的哥哥啊……

还未长开的少年来到砖块堆砌而成的井座旁,向下抛出了水桶。

对哥哥而言重要的某个人,在这个世界上死去了……

粗糙的麻绳紧紧的勒住木制的绳架,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满满的沧桑感。他摇动转轴,想把水桶拉上来时,绳子却突然一下子绷紧了。

“哎?”

有东西在下面……

老旧绳架的哀嚎更加明显了,麻绳勒住那早就松动的转轴,仿佛随时都能解体。他带着好奇和惊异,探出头去看向了深深的井底,然后就和那个人对上了视线。

啊啊……

原来是大海中的月亮吗?


“你是谁呢?”

“我?我是驱魔师啊~”

“就是那种走江湖的术士?”

“比那些高级,我可是真物呢。”

“是吗?”

少年对此没什么感想,他再度低下头去,摆弄起手中的针线来。

“男孩子弄刺绣吗?真是罕见呐。”

“因为没别的事可以做。”

他一边说,一边笨拙的在那块手帕上扎下歪斜的一针。

“我很想看书,但是这里没有……啊,不过就算有,我也不一定能看。”

“哎?为什么?”

坐在对面的那个漂亮男人笑了起来,肆意又真挚,隐约可以看见的异色双瞳比之玛瑙金砾还要更胜一筹。

“我都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认字,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什么都不记得?”

“嗯。”

全部的全部,脑海中空空落落,一无所有。

“我可能,根本就没念过书也说不定。”

“那还真是可惜了,我还想跟你交换名字呢,驱魔师的名字可是很珍贵的哦。”

“啊,抱歉……”

“居然是说抱歉?不问我为什么吗?区区名字而已,有什么珍贵的呢?”

“各人有各人的原因,毋需多言,不过若是可以的话,我想问别的。”

“唔,你说。”

“你来这儿做什么?”

这儿只是一间清冷的小院子,只有简简单单的一间房,四面围墙,和小小的一口井。他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也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在这。

“驱魔师来此,有何贵干?”

“驱魔师嘛,当然只会往有妖物的地方跑啊。”

漂亮的驱魔师盯着他看。

“我来祛除妖物哦~雇佣我的有钱人看到了妖物,大贴皇榜,请有能之士护他周全,我就在那么多人中脱颖而出了。”

“啊,是吗?”

“怎么不接着问,我的雇主看到的是什么呀?”

“你的雇主看到的是什么呀?”

他机械的重复了一句,满足对方继续说下去的意图。

啊……手指被针扎了一下,但不知是扎浅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并没有血流出来。

“我的雇主他啊,某天夜里挑灯夜行,走至一口井边时,意外看到了早就死去的故人。”

“于是就觉得看到了妖怪?”

“正是,这才找我调查啊~”

“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会很高兴的迎上去,说不准人家只是没有死呢?”

“哎呀哎呀,你还真是宽心。”

“过奖。”

“话说,你还在害怕着深井吗?”

“哎?”

少年一直低着的头总算抬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害怕?”

“我有我的办法啊,如何?现在还在害怕吗?”

他顺着驱魔师的指引向外望去,视线刚一捕捉到井座的边缘就打了个哆嗦。

“看来还是在怕呢,不过不要紧,继续按照我之前说的做就好了。”

“之前?”

“越是害怕,就越是要靠近,那只是很普通的井而已,它没有任何的不同,努力靠近一下吧,早晚会好的。”

“哦……”

虽然听不太明白,但他还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然后,是这个~”

驱魔师从身后取出一本藏着的书。

“这是上次说好要带给你的。”

“上次?”

“除了绣你那块难看的手帕,偶尔也干干别的吧~”

漂亮的驱魔师把书本递给他,转身走了出去。


他给我的是拓印了图片的画册。

很漂亮,画了各式各样的名家大图上去,拓印的如此精致,想必也是价格不菲,没想到他能拿来这么贵重的书籍……

不,说起来,我到底什么时候拜托过他了?

记不起来,大脑一片混乱,我连自己叫什么,为什么会在这里都不知道。

这儿到底是哪儿啊……

我再度抬头,想重新打量一下自己身处的地方,视线绕过一圈,却惊讶的发现我正站在井边。

身体立刻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那本贵重的画册掉在地上,连同我也跌坐了下来,手掌撑到地面,被小小的沙砾硌得生疼,可我顾不上这些,我只想离的越远越好。

开什么玩笑……

难道我刚刚一直靠在边上吗?为什么啊……

我记不得自己是什么时候从房间里出来的,也记不得自己是什么时候靠上去的……

太可怕了……我居然会靠着井边随意站立,真是太可怕了……

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动着,我用力按住那里,想让自己的心绪尽快平静下来,眼神不经意间扫过前方,掉落到地上的画册正翻在我没看过的一页图纸上。

《九相诗绘卷》。

我看着那九张斑驳苍凉的浮世绘,不知为何突然就安心了起来。


“《九相诗绘卷》吗?那副作品又叫做《小野小町壮衰绘卷》。”

“小野小町不是和歌诗人吗?那组图里死去的女人是她?”

“我不知道小野小町长什么样子,不过,据说她非常漂亮,是个美人呢。”

绿色的驱魔师笑意盈盈的看着他说。

“所以很多时候,后人会用‘小野小町’这个名号来指代美女,那组图里的女人并不是谁,她只是一个表象。”

“表象?”

“那组图画的就是一位美女的死相而已,不画她生而为人时面容艳丽,光彩照人,只画她死后那满目凄凉,惨不忍睹的尸体。新死,肪胀,血涂,肪乱,瞰食,青淤,骨连,骨散和古坟,这九种片想连在一起,就构成了这组《九相诗绘卷》。”

“感受到了恶意……”

“哈哈,但是也包含了禅意哦,人早晚都是这副景象。”

“会化为白骨?”

少年淡淡的问。

“嗯,会化为白骨。”

驱魔师也淡淡的回答。

“人们早晚是这个样子,早晚会经历那惨不忍睹的九种面相,所以没什么可怕的,要我说的话,白骨是所有事物中最不可怕的一种,因为所有人到最后都是这种结果,所以根本就无需畏惧。”

“啊啊……我知道的。”

少年点点头。

“人只会害怕自己不能应对的事物……”

“你是这样认为的?”

驱魔师温柔的摸了摸他的脑袋。

虽然温柔,却不知为何让他有了一种不和谐的感觉。

“不对吗?”

“也不能说不对,本质上是不错的,不过得看穿那些虚掩的表象才可以。”

“虚掩的表象?”

“我的那个雇主啊,今天早上对着自己原本宠爱的儿媳妇狠狠的发了一通火,只因为她穿错了衣服。”

“衣服?”

“那个女孩儿出身高贵,不仅身为皇储的正室,娘家还有权有势,吃穿用度自然要比旁人好上许多。可今天她穿着美丽的新衣来给公公问安时,却把我的雇主吓了一跳。”

在看到那件深蓝色,浮现着迷宫纹样的华服的同时,老天皇顿时就把手中的杯盏掉到了地上,短暂的吃惊过后就是震怒,他不断逼问可怜的女人衣服是哪儿来的,最后还当着一众下人的面拔出佩刀,把那件衣服划的七零八落。

“为什么?明明只是衣服而已。”

“对吧?明明只是衣服而已啊,可他却生气成了那个样子,连带着随后赶来陪妻子一同道歉的长子都遭了训斥,被勒令闭门思过。”

“表象啊……”

“没错,表象哦,深入一点探究的话,有些人生气是为了掩藏自己内心的恐惧,不过就算他掩藏的再好,对我来说还是一目了然呢,他在害怕那件衣服。看穿他的伪装后,一切就清楚了。”

反过来说,如果不看穿的话,就无法了解到事实的本质和真相。

“你也是哦,关于你为什么会害怕那口井,能察觉到吗?”

“哎?”

“你害怕的并不是井啊。”

单纯打水用的深井,并不具有让你害怕的理由。

绿色的驱魔师揉了揉少年苍白的发丝,提点了他。

“不过,在我看来,你是不应该害怕井这个东西的,要是能快点意识到就好了。”

“意识……到?”

到底要我意识到什么呢……

“你有在晚上出去散步过吗?”

“晚上?没有……啊不对,不应该说没有……”

是我不记得了。

“说起来……我什么都不知道呢……”

“那要不要今天晚上出去走走?这里太空旷了,只有你一个人的话,不寂寞吗?”

“还好。”

他捧着手上那歪歪扭扭的刺绣,一针一线都缝的无比认真。


井里面很冷。

来自地底深处的水可以直接冻到骨头里去……

而且,井是没有底的。

如果沦陷了,一定会就这么永远的沉下去……

周围都是青苔,什么都抓不住……

即使将指甲拨出了血,也依然什么都抓不住……

“啊啊,果然呢……”

我在徒留月色的深夜踱步出门,站在收留我的庭院中,鼓起勇气将手伸向井座,在湿滑的井口边摸了摸。

指尖传来青苔的触感,滑滑的,熟悉而又粘腻的附着在我为数不多的记忆中。

光是这样就够了……

我颤抖的将手收了回来。

我果然是害怕的。

依旧害怕着深井,害怕那冰冷的水珠。


“今天早上,我那个雇主又发飙啦。”

“他怎么了?又看到了不喜欢的衣服吗?”

“听说只是喝了口茶。”

“哎?”

“只是喝了口茶水哦。”

漂亮的驱魔师懒散的趴在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桌子上,霸占走了大部分的空间。

“是宝贝媳妇儿特意为他准备的新茶呢,本来好好的,结果小姑娘介绍说,是用深井里的水泡的。”

甘甜澄净,本是难得的活水。

“结果老头子一听就炸了,差点把早饭都给吐出来,哈哈哈,是不是很可笑?这次比上次更严重,他在大厅里怒吼着要废掉长子的继承资格呢,可把他的大儿媳吓惨了。”

“上次怕衣服,这次怕水?不,还是说他和我一样,害怕井呢?”

“都不是哦,他害怕的是妖物。”

“妖物?”

“你知道吗?生长在井边的妖怪。”

驱魔师理了理自己绿色的长辫子,翻身后换了个角度看他。

“井中白骨,世人谓之狂骨,因其恨意之深而赋予此名。狂骨游荡在井边,会请经过的路人饮下井水,若如它所愿喝下井水,则平安无事,但若不喝,狂骨那残存的骨架便会发出可怕的声响,它会伴着那莫名的节奏起舞,而看到舞蹈的人,会立刻发狂,投井而死。”

“听起来也不是很骇人啊。”

少年一边说,一边又不小心扎到了手指。

“只要喝水不就好了?”

“说的容易,等真遇上了,跑都来不及,谁会想到乖乖喝水啊?”

“皇宫里有这样的怪物?”

“没有啊。”

“啊?”

“不过呢,雇主说有,那就必须有。”

驱魔师异色的眼瞳中闪着名为狡黠的光,不和谐的感觉愈发强烈起来。

“上一个比我还厉害的术士,已经因为坚持没有怪异而被抛弃了哦。明明两个老家伙狼狈为奸干了不少坏事,到老却因为这种事情闹掰,真是人事无常。”

“没有妖怪的话,你要怎么祛除妖物呢?”

“没有妖怪的话啊……”

对方眼中的狡黠变成了残虐。

“那祛除人类呗。”

“…………”

“反正在我看来,没有区别。”

啊,是吗……

那还真是,让人不知如何是好的言论。

“不过,大进步哦,你居然知道是在皇宫里。”

“哎?”

“你不是提到了皇宫吗?居然想起来了啊,这里确实是皇宫。”

你现在,正被囚禁在皇宫里。


今天有想起来什么吗……

“……井水,太冷了。”

别的呢……

“……外面真热闹。”

别调转话题啊……

“在开庙会吗?”

真拿你没办法……不过不是庙会,只是庆祝罢了。

“过节吗?”

就当是过节吧……

“真好。”

我喜欢庙会,很想跟他们一起捞金鱼,买苹果糖,想一起在人堆里钻来钻去,不论闹腾到多晚都不会被责备,第二天还可以特许睡懒觉。

等等,他们……

“哎?”

“怎么了?”

“我有兄弟吗?”

我看着面前的人,愣愣的说到。


兄弟什么的,应该是有的。


“听起来似乎是个大家庭呢。”

“嗯,很大很大,每天都吵吵闹闹的,让人心烦。不过更多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开心。”

“这是自然,兄弟之间的羁绊就是如此。关于你的兄弟们,还能回想起别的什么吗?”

比如说,有几个?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做过什么事?

“……”

“慢慢来,不着急。”

面前的驱魔师耐心的开导他。

“话说,为什么啊?”

“嗯?”

“为什么要把时间花在我的身上?不去处理你们雇主家的麻烦不要紧吗?还是说……”

我就是那个麻烦?

“你想多了,我们一直都在处理啊。只是现在比起井中狂骨,外政的问题更严重呢,那个脾气差又凶悍的老头子最近情况糟糕透了,看谁都不顺眼,即使在井边贴上咒符,也完全安抚不了他,估计得把妖怪当着他的面祛除掉才行吧,那可难啦,因为其实什么都没有嘛。”

“你不是说,祛除不了妖物,那就祛除人类。”

“哎?我说过吗?啊……好吧,就算我说过,虽然我不太喜欢说谎,不过这种状态下,替死鬼找谁已经是很明显的事情了。”

不仅明显,而且是非她不可。

“可笑的是,我明明只是指认她为狂骨本体,作妖祸乱宫廷而已,却马上有流言蜚语传她跟前朝之人有所勾结,想要害死现任天皇。前朝的那个家族都灭亡多久了,哪有空跟深闺大小姐发展关系,无稽之谈。”

“不是因为你们做指证的结果吗?被厉害的驱魔师当成妖孽,其它人落井下石踩上一脚,也是正常的。”

“你们?除了我还有谁?”

“呃……”

“哈哈,看来你的潜意识还是没有问题的,真好啊,让我欣慰不少。其它有没有可以想起来的?关于你的兄弟,再想一点呢?”

“就算你说要我想,现在一时间也想不到啊,我只是隐约觉得自己有兄弟,他们是什么样子的,完全不懂。”

“外貌什么的,都是虚妄,毕竟到临了,都是白骨一堆。”

“白骨……”

他沉默的在心里复述这个词汇,接着突然就想起了那组不祥的浮世绘。

九相诗绘卷……

死相……

“死相……”

“嗯?你又想到那组画了?”

“不,不是的……我只是,好像见过……”

对呢,我见过。

“死去的,不会说话的尸体,我是见过的……”

少年空洞的眼眶中流出了眼泪。


没错,我见过弟弟的尸体。

那毫无疑问是已经死去多时的尸体,他被残忍的虐杀了,我只能从那短短的板寸头型,还有死后脸上依旧爽朗的笑容来辨认出他。

对啊……那是我众多弟弟中的一个……

他成了一具不会说话的战利品,被当做胜利的公示拖曳着游荡过长长的街道,我却只能沉默着站在小小的巷口,在心里为他念祝词。

人要是可以往生……

希望他下次不要再遇上我这样的哥哥。

我愿意断送掉全部的轮回转世,只求他可以在去往极乐的途中忘掉我……


“但是不能哭,不能伤心……”

“为什么?”

“直觉告诉我,如果哭出来,会被杀掉。”

少年不知多少次将针戳进了自己的手指。

“不过……到底是会被谁杀掉呢……我现在已经想不起来了,我的记忆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的不连贯啊……”

“你怎么知道他是你的弟弟?”

“他就连死去的表情都是微笑的,我认得那样的笑容。”

爽朗的,充满了阳光的笑。

“跟你的不同。”

“跟我的不同?”

“你笑起来,虽然也很让人高兴,但包含的完全是不同的情感。”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啦。”

“你刚刚也在笑吗?”

“我一直都是笑着的啊~”

“…………”

“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好像,找到不和谐的地方了……”

“不和谐的地方?”

“之前看你的时候,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现在发现了,笑容完全不一样,你们……对,没错,就是你们……”

对啊,明明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为什么我会没有发现呢……你们长的完全不像,身高,样貌,发型还有服饰,全部都千差万别,可我之前却一直把你们当成同一个人……”

“哎呀,不错哦,你终于意识到你潜意识里想要让自己明白的事了,这是个好的开端,说明再过不久你就可以恢复记忆了。”

“我可以恢复记忆?”

“嗯嗯,进度比我想像的要快,不论是关于你的,还是外边正在进行的。”

“哎?进度?”

“那个身份高贵的小夫人被杀了,估计闹剧要结束了。”

“死了?”

“是啊,死了,被我的雇主无端责骂当众羞辱,被当成妖物的原型锁在家里无法出来,甚至连累了丈夫的前程。长子的继承权已经被剥夺了,不日就会带她前往边境,说好听点是镇守边境将功抵罪,说不好听点就是流放呢。不过还算是个多情的男人,即使流言纷扰到这个地步也没有抛弃妻子,只是可惜……”

女人在这个时候死去了。

“被杀了?”

“不知道,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浑身冰凉了,更有趣的是……”

驱魔师的眼睛盯着少年手中的手帕,还有他绣在上面乱七八糟的字体。

“发现她尸体的,是我们的雇主哦~”

“天皇大人吗?”

“嗯,被小儿子劝说了很久,总算是放下脾气了,私下里偷偷去探视了一下,毕竟台面上刚刚闹掰,总不能光明正大的觍着脸去和好啊,会让朝臣们胡思乱想的。”

“他一个人去的?”

“不是一个人,只带了亲信,但也没什么差别。下人们都说,老头子去探视之前,夫人还是活蹦乱跳的啊~”

“你的雇主被诬陷了?”

“这可不好说,但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有趣啊,也正是因为这样……”

进度加快了。

“不用害怕,还有,今天晚上建议你出门。”

“我可以出去?”

“可以哦,你又不是第一次了,以前也跑出去过啊,还把我的雇主吓的半死呢,要不然他怎么会聘请我们过来~”

“听不懂……”

“你不用懂。”

漂亮的驱魔师拍拍他的肩膀。

“你只要出去就可以了。”

只要出去了……

再往后就该结束了……


我的意识似乎清醒了一些。

失忆对我造成的影响正在渐渐远去,慢慢的,我开始可以记住近几日发生的事件了,也可以记住熟悉的气味和触感。

比如……那个一直来看我的人。

他抱起来的感觉很轻很轻,像是羽毛,我不好好抱紧的话他就会被吹走,在他身上有股淡淡的味道,只要闻到了就能让我安心。

“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

他的脸红了,有些别扭的转过了头。

“跟你在一块的感觉很安心,即使是站在井边,只要有你在就没关系。”

再冷也不要紧,见不到底的沉没也没关系,如果你在身边的话,什么都可以……


对,什么都可以……

少年久违的站在月光下,盯着一口贴满了咒符的井,忽的想了起来。

没错,他是出来过的。

也是在这样的深夜,他被另一个像海一样的男人带了出来,他们曾在这口井前驻足,那时的周围还没有咒符,这也只是一口普通的井,在月光下散发着阴森的寒气,可他却并没有多么的害怕。

或许是因为,身边有那个男人在吧……

那是谁呢?明明有着无比熟悉的脸,却叫不出名字,只能感觉到他像海一样,苦涩又温柔。

再然后,就是突然出现的嘈杂,辉宏壮大的队伍经过这条小道,身处宫人和侍从中心的老人一眼就看到了他。

你在这里做什么?吾可不记得有允许囚犯随意走动。

人质就该有人质的本分,不然的话,还不如将你变成跟你弟弟一样的尸体。

呵,不过你也不记得,就算把他的尸体扔到你的面前,你也没有任何的反应,吾很满意你之前的表现,现在识相回去的话,吾可以不追究,还像之前一样的养着你。

听见了没有!吾叫你回去!

他听见了,全部都清楚的听见了……

但是并不觉得可怕,也不觉得需要逃跑。

因为当时,有人正站在他的身后。

对面的那位贵族不满于他的反应,吩咐属下前来逮住他时,那刺耳的叫喊突然间停了下来。

老人也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的男人,然后便完完全全的愣住了,短暂的沉默过后他转身便跑,一行人瞬间散了开来,逃的比兔子都快。

现在也是如此……

只是这次的深夜不再黑暗,远处有冲天的火光照亮了一切。

“你为什么又出来了!到底是谁放你出来的!”

被逼逃难至此的老人用尖利的嗓音质问站在井边的少年。

“啊啊……真是麻烦,一个个的都在给寡人添麻烦!如果不是那两个驱魔师说你没有问题!吾早就杀了你了!”

谁?他在说什么……

他歪着脑袋,表示不解。

“明明都已经驱散了啊!为什么那个家伙还这么阴魂不散!?”

“咦?没有驱散成功啊,狂骨只是从那个女人身上转移到皇子殿下身上去了,我们也没有办法。”

绿色长发金红妖瞳的驱魔师,还有身材高大身着狩衣的驱魔师站在一旁,编造着不合实际的假话。

“只是没想到皇子殿下会疯狂到起兵造反的地步,妖物的影响真是出乎我们的意料呢。”

“这种时候就不要说俏皮话了!既然是妖物就继续祛除啊!前面的地段还是安全的,好好给吾作法祛除便是!这种境地还不算什么,比这还要艰难的处境寡人都经历过,只要活着那就有反扑的机会,全部打起精神来!不过……”

老人说着就举起了手,笔直的指向他。

“至于你,吾已经受够了,纵使一期一振真的有本事杀回来,吾也不想留你了。”

残存的手下中立刻跑出了几个人,冲到少年的身旁伸出手来,想要将他强行拖向他所惧怕的深井。

我要摔下去了吗……

他看着围住他的诸多敌人。

会掉进井底,不住的下沉吗?

井里面很冷,来自地底深处的水可以直接冻到骨头里去,而且,井是没有底的,如果沦陷了,一定会就这么永远的沉下去……

周围都是青苔,什么都抓不住……

即使将指甲拨出了血,也依然什么都抓不住……

这些都……无比清晰的存在于他的记忆中……

他在所剩无几的时间中,思考他所剩无几的一生。

为什么我会知道沉没的感觉?

为什么一想到那满满的青苔时,我会产生什么都抓不住的错觉呢……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啊……

聪明的少年很快就想通了答案,并且在接下来的那一刻,验证了自己的答案。

侍从们的手指穿过他的身体,如同穿过了一层烟雾,什么都没有碰到。

“原来如此…原来这就是我害怕的原因吗?”

原来我已经在无声无息的某个瞬间,掉落井中死去了……

那么……

他看着周围一圈愣住的人们,缓缓念出了记不清从哪儿听来的句子。

“要喝水吗?”


要饮一口浸泡过我尸骨的井水吗?


周围到处都是人类尖叫与逃窜的声音,他则仍然驻足于原地,看了看身边那口贴满了咒符的井。

“再接下来……好像该起舞了。”

他没学过能乐,不知如何才算跳舞,向着月光张开双臂,少年长长的衣袖荡了下来,随风飘动,他努力从记忆中搜刮可以的动作,却在下个瞬间被握住了手腕。

“可以了,骨喰。”

温暖的海洋带着柔和的月光,此刻正站在他的身后。

“本意只是想小小的利用你一下,不要连你自己都当自己死了啊,我会很困扰的。”

“…………”

骨喰被抱进熟悉的怀抱中,一时间有些恍惚。

“我……”

“你活着呢,活的好好的,抱歉,过这么久才来找你。”

“我……活着?”

“嗯,好好的活在世上呢。”

喊不出名字的男人低下头,轻轻的在他单薄的嘴唇上印下吻痕。

“等这次的事完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接下来就是我们两个的长相厮守。


火焰将天空烧成了朝霞。

太过壮烈的火势,让人禁不住怀疑太阳是不是下一刻就会从地平线上一跃而起。大半个宫廷都笼罩在战火之下,不论争斗的结果如何,都注定了这个朝代的分崩离析。

“那个逆子,居然就为了个女人造反夺权……真是傻,皇室中人要什么女人没有!更何况那个女人的死又不是吾造成的!”

好不容易从骨喰和那口井边逃离出去,气数将尽的天皇蜗居在战火还未烧到的侧殿内,挣扎着期盼其它可能的希望。

“援军呢,援军还没来吗?”

“据说正在赶来的路上……”

抖抖索索的下人跟面色暴怒难看的老天皇汇报,只是还没有说完,就被一边的青江打断了。

“别指望了,你那个小儿子根本就不靠谱好吗?”

“区区江湖术士,谁给你的胆子评定皇族之人?先不管他如何,此刻能解救吾于危难之时,那吾将来就必定重用。”

“哎?你确定吗?你确定要重用那种不带脑子,求父亲旧日仇敌帮自己争夺皇位的家伙吗?”

“什么?!”

苍老的天皇愣在当场。

“什么旧日仇敌?少在哪里口出狂言,寡人的仇敌早就被清理干净了,即便是在逃的一期一振,也折腾不出什么。”

“清理干净?如果有来世的话一定要注意啊,所谓的清理干净,最好是亲眼看见尸体了再做断言哦?不然可是会被偷懒的属下给欺骗的。”

别的不说,至少最让你惧怕,让你无可奈何的那个人,活的可是好好的呢。

“全部的一切都是他计算好了的,你为人凶残暴虐,只需一点小小的火星就能烧成大火,拿你那个天真愚蠢又足不出户的儿媳妇开刀最合适不过了。那件漂亮的衣服,是你可爱的小儿子差人放在衣坊里最显眼的地方的,她入门晚,当然不知道你们家忌讳什么,茶叶也是他送给嫂嫂的,还特意交代了要用井水冲泡呢。”

“他杀的?是他杀了那个女人吗?若是如此也无妨,寡人亲自出面揭发便是,吾之长子是念情之人,只要稍稍虚晃一言,一定可以缓住他的这番攻势。”

“想太多啦,你以为你的大儿子没有怀疑过弟弟吗?他早确认过了,也早就明白了,这起惨案没有任何的凶手……”

你可爱又愚蠢的儿媳妇,是自杀的。

“怎么可能?好端端的……”

“哪里好了呀?一点都不好,众目睽睽之下被你苛责了两次,还连累了夫君,怎么可能好的起来。即使送了她贵重的礼物,她也完全不高兴呢。”

那种从小被保护在深闺中的傻丫头,这辈子从来没见过那么凄厉诡谲的画作。

“好不容易找到的《九相诗绘卷》真迹,最后以你的名义送给了她哦,还特意给她讲了檀山皇后的故事,故事说完了,礼物也送过了,接下来只要等她自己联想就可以了。”

你死后会变成这副样子。

不论生前多么光鲜,死后都会经历那难看又恶心的九种面相,在受够了世人厌恶后成为枯骨。

还有可能,会效仿檀山皇后将她的尸体丢到大街上任人围观,死都不得安宁……

“她被吓坏了胆子,要不了多久就自杀了。”

所以说,没有凶手,你也无从将责任推给他人。

“你只能负起全责了哦,如果没有你的苛责,不管我们送什么画卷,讲什么故事,她都不可能寻死。”

“……那就全心全意支持幼子,不论哪个都没关系!能让老夫活到最后就行。”

“嘛,来肯定是会过来的,小皇子好不容易可以名正言顺的带兵肃清正牌皇储哎,当然要赶过来啊,不过再怎么赶,估计都会等到你死了以后才姗姗来迟吧,要是你还活着,那可麻烦了。”

“他没有那么聪明的头脑,计算不到那么多!就算能够拿到实权,也稳定不住天下!”

“那就不是我们需要关心的事啦。”

“……而且,你除了这些就没别的话了吗?”

原本一直沉默不语的另一个高大的驱魔师突然开口了。

“自以为是,不在乎他人的感情,只会投机取巧钻空子,他当初怎么会输给你……”

果然……

疯狗就是疯狗,就算可以偷袭咬住一时,也终究改不了愚钝的本性。

“他?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从刚刚开始就言词混乱!”

“我们说的还不够清楚?好吧,看来得免费给你烧一次返魂香了。”

驱魔师说着,运势就要在地板上画下不祥的法阵。

“盲目自信,蔑视他人的父亲,和冲动自私,为了个人感情葬送家族的长子,以及愚昧天真,引狼入室的次子,你们一家子,全部都蠢笨的可怜。”

“居然敢对吾口出狂言?!”

“这不是狂言啊,我们只是想告诉你……”

青江微笑着指了指老人和一众侍从的身后。

“烧返魂香是骗你的,那种术法做起来可麻烦了,才不想花费精力在你身上。不过呢,有些东西,是不用召唤也会出来的。”

“什么!?”

寒气霎时侵入了周围的一切。

侧殿顿时安静了下来,天皇和其麾下的侍从们全部屏息凝神,连出气的声音都不敢有。但越是安静,那不祥的动静就越是明显。

“不论多少次,我都会质问自己……”

一步一步的,有什么东西从老人的身后接近了。

年迈的老人挣扎了许久,最终还是回过了头,看着身穿深蓝华服的男人就这么站在他的面前,用冰冷的眼神注视着他,以冰冷的声音说出了冰冷的话语。

“我当初,到底是怎么输给你这种家伙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悲鸣从这个掌握着最高权利的男人口中爆发了出来,侍从群也开始了骚动,一些见过这不速之客的老侍者拔腿就跑,浑然不顾身体发软走不了路的旧主,新来的年轻人不明所以,但直觉也警告着他们,促使他们跟着人流一起穿过两位式神的身边,逃去了未知的地方。

“没必要这么害怕啊,你多少也考虑一下我没死的可能性吧,就不能装作开心的迎上来意思一下吗?”

突然出现的美丽男人死死的盯着殿堂之上留下的猎物,嘴角上扬,眼底却没有丝毫的笑意。

“害、害怕?!怎么可能,吾怎么可能怕你?你不过就是三条家的余孽罢了!吾……”

“又来了,除了会用怒火掩饰自己的心虚,就不能有点心意吗,你还真是没法让我更失望了。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对付你甚至都不需要我设计什么太复杂的计谋。”

你生性残暴,即使是自己的孩子都不会放过,又因为大占星那个家伙早年的游说,对鬼神之说敏感不疑。只是站在你的面前笑了一下,你就自以为宫中沾染了妖物,一件衣服,一杯茶都能激怒你的脾气,甚至最后亲手葬送了你跟长子之间的和平……

“你的宫殿很安全,并没有狂骨这种妖怪,有的只是浮动的人心和无法遮掩的怨念。”

“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居然没死?!”

“我讨厌重复没有意义的话啊,我当然没死,虽然被你追杀到穷途末路,迫不得已投井一搏,但是我搏成功了,我在井里活了下来。至于为什么会在这里,刚刚青江不是也说了吗?我是被你那自作聪明的小儿子请进来的,全部的全部都是他给我开的方便,我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放衣服也好,送茶送画也好,挑选青江和石切丸入宫引导你的情绪也是,总之他听话的很呢。”

当然,结果也如他所愿,他获得了争夺皇储之位的资格。

“得感谢他,托他的福省了我不少功夫,不然还得找傀儡慢慢高升才是,如果一不小心让你寿终正寝,那我可是会气愤到直接郁郁而终的。”

“什么时候!你是什么时候欺骗了他?!”

“这谈何欺骗?一期被肃清后我就离开粟田口去找到了他,我们俩可是一拍即合。是你太笨啊,你还真以为他会安心于次子的地位?随便琢磨一下平日里的蛛丝马迹,我这个外人都能感受出端倪呢……啊,不过也是,不能对你的智商抱太大希望,你除了爱咬人,别的什么都不擅长。”

男人缓缓向前,将孤身一人的天皇逼到了无路可退的墙角。

“拜你所赐,我吃了不少的苦头,就连脑子都差点坏掉,过了将近一年才恢复过来。啊啊我知道的,单凭你的能力肯定思考不出为什么我明明康复了,却沉寂这么些年都没有找你麻烦,对吧?需要我给你善意的解释一下吗?”

他走近天皇的身边,一字一句的说道:

“因为你的天下还不够稳啊……”

政权刚刚兴建,什么东西都没安定好,我为什么要花精力来推翻一个飘摇欲坠的王朝呢?

“要毁当然得毁你花费了精力和心血的东西,这才对吧?你,还有你的孩子们,家臣们,呕心沥血这么些年,治理的还算凑合,破坏起来总算有点价值了。”

这缘由简直理直气壮的毫无道理,让面前的老人目瞪口呆,无法回应。

“一期兵权被收,标志着全部的权利都落入了你的手中,还有比这更合适的报复机会吗?接下来,你一手打造的天下就算完了,你的两个儿子会争得你死我活,两败俱伤,不过别暗自窃喜的想着不管谁赢都不要紧,反正都是你的儿子,千万别有这么天真的想法……”

你觉得,我还会给你那样的机会吗?

“那个傻丫头的娘家早就收到我的消息了,现在应该正埋伏在四周静候战果呢,天下今后会如何,已经彻底与你们家无关了。”

“……就为了你的私欲,你要把全天下拖入火坑吗?!”

苟延残喘的老人拼命的想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我、我知道了!我知道你的手段,我们认输了!放我们一条生路吧,你想要的都给你,兵力,权利,全部给你!”

“全部都给我?然后放你一条生路,等你再找机会反扑我吗?抱歉呐,我是不可能给狗咬两次的,更何况还是同一条狗。”

“不会的,不会的!天下也给你!你想要天下的吧?!”

“哈?天下?你说的那是你的天下。”

男人脸上那诡异的笑意更浓了。

“我的天下可是很小的,只容得下我喜欢的人。”

“什么?!”

“还有,为了自己的私欲让天下重回战火什么的……有问题吗?”

男人经过石切丸的身边,顺手抽出了别在式神腰间的大太刀。

“我不是圣人,我只是个普通人,没有为了天下苍生放弃自己目的的觉悟,即使把我判定为十恶不赦也不要紧。来,收好了啊……”

我把你的天下送予你陪葬。

男人倒映着新月的眼底闪过一丝凌冽,他没有拔出刀刃,只是维持这收束在刀鞘内的架势,高高的举起了那把大太刀。

“这一下是石切丸的。”

厚重的刀鞘击碎了天皇的右脸骨,稀疏松动的牙齿混着血沫飞了出来。

“这一下是鹤丸的。”

钝器拍打到右侧的腹部,隐约能听见肋骨断裂的声音。

“这一下是岩融的。”

从侧腹到前胸,原本用来保护脏器的肋骨全部被硬生生的敲断,尖利的扎穿了肺腑。

“这一下是小狐的。”

右边的手臂被砸成扭曲的形状,断开的骨头刺穿皮肤,以可憎的面貌戳了出来。

“这一下是今剑的。”

膝盖骨碎成了散片,即使脊椎还算完好,也绝对无法再站立起来。

“最后,是来自粟田口家的特别问候……”

三日月揪住已经半死不活的仇敌,将他一路拖到门口,推开大门给他看那无数的火星漫天飞舞。

“如何,比当时的粟田口家,烧的更旺吧?”

从你毁掉我最后的容身之所开始……

你,还有你身后的旧贵族们,就注定了终结。

“给我好好的看着啊,这是你忙活了一辈子的天下,最后崩坏掉的样子。”

火花飞进侧殿之中,从那片窗帘开始,烧出了一大片血色之光。


我有了新的容身之所。

这里很小,狭隘的只能容下我跟他两个人,他瞒着家人收留了我,外面似乎也有人一直在找我的尸体,这一阵的风波没有过去,所以我不能外出,但也足够了。

有他在,一切都足够了……

那本画册被我翻了很多遍,最后无聊起来的时候,我甚至会玩刺绣,我在他送给我的手帕上,笨拙的绣起了难看的花样。

等哪天他发现了,我就可以把那比顽童还不如的手工拿给他看,然后用他最喜欢的微笑表情说:

看,我绣了你的名字。

你是骨喰。

我唯一的骨喰。


骨喰……


“骨喰?”

“…………”

“醒醒,天亮了哦。”

如同海洋一般温柔的男人,此刻正温柔的抱着他。

“天亮了,结束了,我们可以出发去找你的兄弟们了。”

“我……真的没死?”

尽管这个怀抱熟悉的让他心安,他却还是不由得想问那个不祥的问题。

“明明……他们碰不到我……”

“那个啊,那是坏心眼的弟媳妇擅自给你加的咒术,已经狠狠地教训过他啦,本来只是收到了皇储造反的消息,你再不跑的话到时候可能找不到你,直接带你走又太过明目张胆,这才让你自己出来的,没想到他还背着我来这个,你被吓坏了吗?”

男人揉了揉他的头发。

“不过,骨喰真的不用害怕,我们都活着呢。”

我们两个,全都好好的活在了这个世界上。

“我知道你现在有些记不清楚,但是不要紧,很多事我可以告诉你,我一直让你暗示一期粟田口家可能会被肃清,但你的哥哥当时心都死了,什么都没反应到,最后你家出事,我让你先走,却没想到你会半路被抓……”

还好有求于我的那个傀儡在我的授意下极力游说,这才以留你做人质为由保住了你。

“失忆的孩子没什么威胁,就这样糊弄了过去,可后来……对不起,药研和厚的事被那个占星师封锁了消息,不然,我一定不会让你看见……”

“我是……骨喰?”

“对啊。”

“药研……厚……”

啊……似乎,想起来一些了……

“对呢,厚,他死了……”

我被带去看他的尸体,如果哭了,就说明我没有失忆……没错,就是那样,当时的我,咬紧牙关忍住了……

“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

“嗯。”

“但是……”

那些触感,被水淹没的痛苦,全部都真实的存在于我的记忆中。

“不用去在意那些,井里面很冷,来自地底深处的水可以直接冻到骨头里去,井水深不见底什么的,不用去在意……”

你只是不小心,把我的记忆跟你的记忆搞混了而已。

“哎?”

“被井水淹没,扒着满是青苔的井壁扒到指甲出血的人,是我啊。”

那是我当初失忆的时候,跟你讲述过的事实。

“为了让我想起来,你无数次的听我重复所有我可以记起的事实,最后在你失忆过后,你把那些话当成了自己的经历……”

但实际上那个被追击,被重创,最后迫不得已投井的人,是我才对。

“你扮演的,明明是从井中救起了我的角色。”

吃力而又迷茫的浮现在井底的他,像倒映着新月的海洋一样……

骨喰露出迷茫的神情,看了一会儿抱着自己的男人。

啊……对了……

这也是无比清晰的存在于我记忆中的事。

“是……你吗?”

“对啊,是我。”

听见了应许,骨喰终于彻底的放松了下来,他被切切实实的抱在恋人的怀里,一低头正好瞧见被他攒在手心里的手帕。

上面歪歪扭扭绣着的名字,这次终于看清了。

原来是你啊……

三日月。


“然后呢,你们接下来要去哪儿?”

“去找一下一期吧,肯定得跟大部队汇合呢。”

三日月牵着骨喰,跟两位式神一同站在荒无人烟的街道上。

京城一夜之间就空了起来,人民流离失所,纷纷逃难,回避着突如其来的战火,一切的一切又回到了几年以前,回到了动荡不堪的那个时代。

“又乱啦,拜你所赐。”

“哈哈,早晚的事罢了,天下哪有永恒的太平呢?”

“别想就这么简单的绕过去哦。”

“那是自然,我对自己的本质还是有认知的,我只是个普通人,说我为恶也没关系,这点在很久以前就说过了。”

三日月说着,看了看身后那个高大的身影。

“做普通人的感觉如何?”

“不记得了,就那么一会儿……”

那个充斥着杀伐之声的夜晚,神明变成普通人后的时间,只持续了很短很短的时间,他很快就迎来了死亡,然后重生成了名为式神的怪异。

“啊是吗?不过这样也很好。”

三条家唯一存活下来的兄长向前走去,与石切丸贴近到从前的距离,就这么面对着彼此。

“这样很好……”

“三日月?”

“呀,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有点小激动呢~”

“说什么呐……真不像你。”

“毕竟这么久不见了,多少会有点变化啊,我已经老了。”

“嗯,变成恋童癖了呢,需要举报你吗?”

气氛蓦地有些难受,难受的让石切丸禁不住想找些别的话题来转移彼此的注意力。

“如果要举报的话可以连同歌仙一起举报吗?!”

一边的弟媳妇也加入了进来,一块搅混水。

“哈哈哈,可以啊,只是现在这个世道,不知官府什么的还有没有用。”

面容艳丽如新月照海的男人低下头,再度回到了自己应当站立的地方。

“石切丸还在,没有比这更让我高兴的事了哦~你们俩会一直像这样,永远的活下去吧?”

“那是必须的呀,大哥。”

青江代替石切丸做出了回答。

“你们不也一样吗?”

“我们?我们的不叫永远。”

三日月紧紧的牵住了骨喰的手。

“我们前往的是尽头,是我们终将迎来的终点。”

人有九相,无可避免。

“再见啦,石切丸,现在的你也不需要神社了。”

“再见,哥哥。”

式神压抑的道过别后,恍惚之间似乎看见有澄澈的水滴从三日月的眼角划了下去。

透明之雫转瞬即逝,快的无法用视线捕捉。男人带着将要偎依一生的少年,踏上了属于自己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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